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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告辞了。”梅巡按便是梅国桢,徐渭对他的判断没有错,他是一个允文允武的人物,骑马射箭无不精通,气质上当然是有文武兼修的感觉。梅国桢也知道徐渭,所以才对眼前这落拓穷酸老者十分客气,当下又向李如松和徐渭拱手致意,这才昂然离去。
“这姓梅的也是妙人一个。”
李如松眯着眼看着梅国桢离去,微笑道:“他到俺们辽东,怕是以后要多事了。”
徐渭最了解自己这个徒弟,胆大包天的主,此时听着李如松话意,竟是隐含杀机!
原来刚刚的那种欣赏与和睦是装出来的,徐渭也是暗自心惊,数年不见,李如松已经超出了他记忆中的认知了。
“先生,进来说话吧。”
今日天气有些闷热,李如松在辽东长大,稍有炎热就耐受不住,进了内宅之后,索性脱了袍服,只穿一件月白色的贴身绸衫,在身上飘然似仙,倒也洒脱。
“京城这天气我真是受不得了……这才多会儿就热死个人,先生,这是家父的复信,你来看看吧。”
李如松谋去外镇,徐渭当然出谋划策,怎么活动,如何造出声势,怎么消除朝廷的疑心,徐渭出力不少,李如松当然对他也是十分敬重。但今日不知怎地,徐渭心里只是一阵阵的发紧。
在他看信的时候,李如松大声吆喝小厮去叫人,过不多时,一身黑疙瘩肉的李如柏光着上身跑了过来,还有一个面目白皙的青年也跟了进来,却是李如梅,此时已经在辽镇任标下游击,没有调令便擅自跑到京城,不过想来也不会有人自讨没趣来弹劾他。
这兄弟几个汇齐便是大声说笑起来,不多时又过来五六个二十左右的青年,都是有世职在身的将门世家子弟,一个个风度翩翩,跟着的家奴手中却是提着沉甸甸的银子。
“来来,赶紧,下注要快,咱大哥当庄,有多少接多少!”李如梅生的十分俊秀,其父是李成梁最宠爱的一个小妾,李如梅与其母相貌相似,此时涨红了脸吆喝起来,倒也讲不得什么风度。
听着这话,众人都笑起来,小厮们将两张桌子拼起,李如松如临大敌,手中拿着骰子,待各人将大锭银子放在桌上时,他便要开始掷。
这也是徐渭在广宁时常见之事了,虽是劝过,但李如松好赌似乎是天性,怎么样也是改不掉,徐渭到底不是他的父亲,劝过几回不改,也只得罢了。
当下只嫌吵闹,匆忙将信看了,对着已经面红耳赤的李如松道:“贵府老太爷的话十分明白,照着做就是了。”
“先生是说,”李如松手中拿着骰子,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父亲是叫我还如在家时一样,甚至还能再放肆一些?”
“嗯。”徐渭点点头,道:“其实你应该是懂了,不知道叫老夫来看信做什么?”
“嘿嘿,师傅不想再教我了么?”
李如松摆出旧日的嘴脸来,仍然是十来岁总角少年初遇徐渭时的那种惫赖模样。他越是如此,徐渭心中就是越惊……他心中明白,李家父子应该疑自己曾与张惟功的交往,如果自己稍露往辽东去的口风,怕是未必能轻松脱身。
弑师之事,李如松应该还做不出来,但李成梁会怎么做,徐渭不愿多想。
“这一次又出来这么久。”徐渭从容道:“你到宣府,尽可按本心脾气做官做事,我跟去亦无用,我打算回南,子茂啊,你派人送我回去吧。”
如果徐渭说要去辽东,或是坚持自己回南,李如松都不会放心,当然,他也绝不想与自己的授业恩师撕破脸面。
但父亲的密信之中再三提醒,徐渭和张惟功的交往不可掉以轻心。
广宁之事以后,张惟功的辽阳势力已经显山露水,因为三百骑兵爆发出来的战斗力,李成梁开始正视张惟功这个少年勋贵,不再以普通的纨绔而视之,现在辽镇上下已经在李成梁的提调下开始布局谋划,要从开原到宽甸再到海盖,对辽阳形成一个包围圈,最少,要把张惟功和他的部下困在辽阳,没有钱粮和人力支持,看他凭几千步兵能做出多少事来。
因为这个布局特别要紧,关系到未来二十年内辽镇的太平,所以李成梁等核心层都出尽全力,徐渭这样的鬼才当然不能为张惟功所用,李成梁再三提醒,叫李如松看好自己的老师,千万不能出纰漏!
对徐渭的能力,李成梁还是心知肚明的,这个人太精明了,如果放下身段一心仕途,一生的成就不会在张居正或徐阶之下,应该是大明官场又一个特立独行的人物。
听到老师说要回南,还要自己派人,李如松一颗心彻底放下来,李成梁给他的信无非就是叫他还做一个纨绔,自污官场形象,免叫人弹劾李家父子有尽括九边精锐的野心,这样的话,徐渭在不在身边就不打紧了,李大少总不会连纨绔之事也要请教师傅。
现在的这结果最好不过,李如松呵呵一笑,朗声道:“师傅你放心,轿班给你预备好,大捧的银子替你备好,家里的房舍修修,再买两个小妾暖脚,师傅就你在老家安心养老罢!”
众人闻言,都是哈哈大笑起来,便是徐渭,也是摇头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