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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出来到院子里的时候,真是有恍如隔世之感。
张元德几乎也要掌不住呕吐了,而张惟平已经又趴在地上吐着酸水。这里的场景,对这些含着金汤勺出身的勋贵子弟来说,就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噩梦。
“列位有什么话要说?”刘守有笑道:“下官还要写复奏送到宫里去的。”
锦衣卫是和普通的衙门不同,每天都得有题本送进宫去,由东厂太监代为转呈。嘉靖年间,锦衣卫能凌驾东厂之上,是因为陆炳和皇帝的私人交情太深厚了,而嘉靖是明朝几个罕有的不信太监的皇帝,此消彼长,在嘉靖年间,东厂的番子见着锦衣卫几乎都得绕道走,种种落魄就不提了。
到隆庆年间,皇帝对太监信任增加,而对锦衣卫指挥的信任削减,形式就倒转过来。至如今,锦衣卫又几乎是依附在东厂之下,原因就很简单,锦衣卫没有直奏权,直奏是东厂太监的事,外臣,不管是大臣还是鹰犬,在亲近皇帝上头,天生就是不如太监。
好在锦衣卫现在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守有还是有天天上奏的权力,每天自己的名字能出现在御前,这是和普通的大臣截然不同,其间的感觉惟有自知。
“请上复皇上,臣等已经知道错了,将来必不敢再犯。”
“甚好,有这么样的话,下官就好交差了。”
张元德毕竟是未来英国公的人选,当然,朝廷也不一定就选他,有的国公府死了国公,要隔几年甚至十几年才由朝廷再选新一代的继任国公,现在英国公府的情形十分复杂,到底谁能接位,还真的是难说的很。
刘守有只是按习惯不得罪人,客套几句后,又向张惟功笑着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待众人出得诏狱庭院后,几十个国公府的长随才拥过来。众长随之前,却是一个成国公府的执事,见张元德等人过来,上前行了一礼,面露戚容,沉声说道:“二老爷,大哥儿,三哥儿,五哥儿,本府老太爷昨天晚上过去了。”
“什么?”
张元德还有点恍恍惚惚的,没有回过神来,他这样的勋贵子弟,自己生了气下令打仆人板子是常有的事,甚至开发几个过于不听话的奴仆小厮也不是没有过,打死了报个暴毙,谁也不会认真到国公府来查案子。
但看到曾经地位比自己高的人被折磨的要死要活,前任国公狗一样的趴在地上,身上爬满了蛆虫,这种心理上的打击是无比沉痛和巨大。
这时候张元德才隐约明白过来,所谓的国公,勋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全是虚的,最要紧的还是那句话:一人之下。
只要你在那一人之下,你就什么都不是,昨天你是国公,身娇肉贵,第二你就能下诏狱,身上爬满蛆虫。
这样的心灵重击,在场的人其实都明白,小皇帝叫英国公府的这些爷们到诏狱来,目的就是为此,但张惟功能接受和正视的现实,张元德却有点接受不了,这就是地位和经历的差异和不同。
张元德整个人都懵懂了,听了成国公那长随的话,半响才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之后,才跌足道:“前天才去看了老国公,精神还健旺,怎么说去就去了!”
“老太爷最近精神很好,小的们也觉得这是万万想不到的事。”
张惟贤道:“别说了,赶紧过去吧。”
京中勋戚,多有联姻,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彼此虽然有斗争,但更多的时候是声气相连,老成国公是现在勋戚第一人,这么一去,对各方的震动当然不小。
“唉,偏是现在这时候。”
京畿附近的清丈工作已经开始,一旦丈田结束,除了两百顷的世田可以免税之外,勋戚之家的所有田亩都得按照规定纳税,虽然每亩三分的税额不高,不过对习惯一分银子不交的勋贵们来说,这个数字仍然是十足的肉痛。
如英国公府这样的大世家,田亩都在百万以上,整个京城四周的田地几乎被皇室和大世家们分光了,三分银子是不多,但乘以百万这个数字就十分可观了。
这些勋戚,每常都会争着请皇帝赐给盐引,赐给茶引,就是嫌银子还不够多,现在一年要拿出几万两来交给朝廷,每个人都感觉十分肉痛。
哪怕是现在刚看了黔国公沐朝弼的遭遇,张元德的心里仍然是一样的看法。
这就是历朝历代改革之难的要点所在,当被侵犯到利益之时,哪怕是杀鸡给猴看,但板子不落在猴子身上时,想触犯他们的利益,仍然是千难万难。
一行人都是往成国公的府邸赶去,想到朱希忠对自己的期许和帮助,张惟功也是面沉如水,感觉压抑和难过。
自山村惨变之后,他还是头一回有这种失去亲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