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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万历躬身退出的时候,李太后突然道:“吾儿,张先生去后,叫外廷交进银两,怕是容易一些了吧?”
“是,”万历也觉得有些轻松,神色愉快的道:“张先生万般皆好,就是太勒掯了一些。外库两千万银子存着,内廷要用十几二十万的,就只护着不肯给。”
“他毕竟小门小户出来的,操持国事也不容易,”李太后叹了口气,眉宇间也满是轻松之色,只挥手道:“吾儿去吧,想那张四维,申、许二先生都不是张先生那般强项的人,以后我们的用度,倒真的方便多了。”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在这一刻,倒是真有的知已一般的感觉了。
回到乾清宫之后,万历呆征了一会儿,脑海中也想起来万历元年自己刚即位的那几年时的情形,当时一脸刚直,一副美髯的张居正开始给他讲课,那种威严之态,给不到十岁的万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使得刚刚失去父亲的少年万历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哪怕是张居正有时教导他是声色俱厉,十分严厉,如同普通的师长对幼童一般,万历也没有什么反感,相反,越是这样,他越视张居正为父。
可以说,在万历五年以前,皇帝在张居正身上找到了父亲一般的感觉。
可惜这种感觉,随着万历的渐渐成长,而他又感觉到张居正并不是他平时强调和教导的那样清正严明,也是有着种种不足的一面,甚至是截然相反的一面时,而张居正对他的管束越发严格,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程度之后,万历心中的神像轰然倒塌,张居正不仅不是父亲,相反,已经渐成仇敌了。
一切俱无须再提,当年的严师,现在的政敌终于是要离开人世,万历心中有一些感慨,有一些唏嘘,但并不妨碍他的脸上浮现出真心实意的笑容。
张居正在一日,他便不能直接掌握大政,而青年的皇帝,已经是二十岁的年纪,却被人庇护,在人的羽翼之下,这是无论如何也心有不甘的事。
“先生大功,朕说不尽,只看顾先生的子孙,先生务必放心……”
万历的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下笔如飞,却并不是骈四骊六的虚文,而是写着真情实感,句句白话,令人一看就看知道,他与张居正的感情有多深厚。
“来人。”写完之后,他叫来一个御前牌子,吩咐道:“立刻送往张先生府上,并且说朕已经派人到寺观去替张先生祈福,文武百官亦须替张先生祈福!”
……
……
夕阳西下,北京的东城门渐渐快到了要关闭的时间,通州往京城的大道上,商旅要么加急赶路,要么已经在路边寻着一些骡马大店,预备住下,明日一早再进城。
虽然尚未天黑,城外的村庄人家已经炊烟四起,不少庄民就在靠近大道的场院上槐树下吃饭,看到有人还在最后时刻赶路冲刺,就不禁端着碗议论起来。
在东便门的城门附近,有一群人在紧张的等候着,他们没有锦衣华服,穿着平常,也是三三两两的散开,没有刻意在一处,所以并没有引起人的过多注意。
而且人群应该分为好几拔,并不是一起前来,只是他们等候的人太过重要,哪怕只有半刻钟时间便关城门了,这些人仍然在城门附近继续等候着。
“来了!”
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人,穿着盘领青衣,戴着软巾,下摆被盘了起来,衣襟扣在腰间,看起来精明干练,是一个大商号伙计的模样。
他似乎是第一时间听到了马蹄声响,原本是蹲在地上,和几个伙计模样的人说笑着,不注意的人根本看不出来这几人是在城门处等人。
东便门一带再往里便是崇文门,这里地方繁富,人烟稠密,哪怕是现在黄昏时刻,人流仍然十分密集,所以可以很从容的掩藏行踪。
一小队京营兵正说笑着往城门处去,高大的城门足有好几丈高,每次不论是打开或是半闭,都要大费周章,在他们关闭城门之前,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响了起来。
“***混蛋东西,”一个小军官骂骂咧咧的道:“谁他娘的这会子来跑来,城外住一夜得了,外头又不是没店住。”
话音未落,便是有马鞭向他抽过来。
“啪!”
一声脆响之后,那个军官脸上顿时就是一条明显的鞭痕。
那个小军官疼的满地乱滚,守门的把总武官赶了来,大怒道:“还没有王法了是不是?来人,将这伤人的擒下来,先狠揍一顿再说。”
“谁敢?”
打人的是张简修,他穿着轻便的绸衫,腰系银带,饰着宝石,腰间的饰玉也是最上等的,加上脚上的丝履,裹缠着金丝银线的马鞭,一看之下,便知道是一个十分有身份的贵公子。
一看到是这么一位主儿,把总咽了口唾沫,知道撞上铁板,来的定是贵人,因为银带饰物,纵是有银人亦不敢用,只得有品级的勋贵子弟,才敢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