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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下车的时候,凤倾璃问她。
“你每次进宫都带着冬雪和夏桐,是希望借着宫里的人处置了她们?”
“嗯。”
秋明月咬唇,“深宫险恶,保不齐哪日我就遭到排挤为难。她们身为我的丫鬟,自然不能无动于衷,闯了祸,就算我不说什么,回到王府,自然有人替我处置了她们。动不了我,能除去我身边的丫鬟也不错。”她叹息一声,“可惜我也只进了两次皇宫,而且每次都有你陪着,还有溪溪明里暗中给我解围,我就算想让她们犯错,也没有机会啊。说起来,我倒是应该感激那天那个黑衣人,不然的话,这两个丫鬟还不知道要跟在我身边多久呢。”
她私开店铺的事绝对不能抖出来,不然又得惹出事端。所以必须另外找借口除去冬雪和夏桐,方能一劳永逸。
凤倾璃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宫门口已经聚集了五花八门的华丽马车,那些香衣鬓影,翠羽环珠,那些宝光莹辉,那些公式化的笑容。通通在她下马车的那一刻化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秋明月和凤倾璃身上,目光里慢慢的惊艳。好多人好歹还见过秋明月,但是对于这位不良于行的荣亲王世子,这些深闺女子是无缘得见的。今日一见,立即就错不开眼了,似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男人可以美到这种地步一般。然而见他坐在轮椅上,又不由得有些惋惜叹然。
当真是天公不作美啊,如此神仙般的人儿,居然身有残疾。惋惜过后,又变成了对秋明月的嫉妒,赤裸裸的嫉妒。嫉妒他的美貌,嫉妒她如今高贵的身份。
凤倾璃轻哼一声,所有人方才回过神来,而后齐齐往宫门口走。
那些个香闺女子,大多数都是在去年镇南王府赏花宴上见到过的。短短一年,秋明月当初有些青涩的五官已经长开,比从前更是多了一分说不出的美丽和夺人心魄。
这样的女子,注定是要引来仇恨的。
她心中叹息一声,正准备推着凤倾璃进去,后面却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阿璃。”
秋明月一顿,凤倾玥?
前面那些女子也因这一声呼唤而回过头来,看着缓缓停下的华贵马车。车帘被人掀开,昏暗的五连珠圆形羊角宫灯照耀下,那人端坐在车内的身影有些暗,但身形挺拔俊逸,隐在帘幕下的轮廓如雕刻。半掩的车帘下,只露出泛着碧月清冷的鼻,以及樱花色的唇。在这摇曳的宫灯下,有一种神秘的美。
周围的人再次屏住了呼吸。
他坐在车内,似乎看见了什么,呼吸顿了顿,久久没有下来。
秋明月能够感觉,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是一种红尘彼岸,惊艳到无言,又似命运的角逐,最后只留下感叹遗憾的目光。他在这样的目光中久久无法回神,似乎从她的美丽中看尽了世间繁华。
一瞬间,千帆过尽,沧海桑田。
秋明月心头有些震动,隔得那么远,她竟然能够这样清晰而清醒的分清凤倾玥的目光。
终于,他出来了,原本隐在暗处的容颜彻底暴露。尽管不是初次见了,可那如神袛般毫无瑕疵的绝美容颜,仍旧令在场的闺秀齐齐停住了呼吸。丢了心,失了魂儿。
秋明月无奈叹息,古代果然盛产美男。
凤倾玥却没有看他人,径自向秋明月走来。秋明月能够感受到四周投来火辣辣的视线,他却是将目光落在了凤倾璃身上。带着几分打量和笑意。
“伤好了?”
凤倾璃瞥他一眼,“死不了。”
凤倾玥似乎笑了一声,“这般精神,看来是无大碍了。”
他一偏头,似无意看见了秋明月,目光在她身上流连一圈,才笑道:“弟妹这身装扮…”
秋明月瞪着他,他要是敢嘲笑她,她就——
“玥哥哥。”
身后忽然传来宇文溪的呼唤,也打断了凤倾玥还未说完的话。
秋明月抬头望过去,却见宇文溪刚从一辆马车里出来,小跑着过来了,俏丽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意。
“溪溪。”
凤倾玥笑了笑,对着随后而来的平安侯和平安侯夫人点了点头。
“姑姑,姑父。”
秋明月以及荣亲王等小辈都福了福身,平安侯夫人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她这才有空打量平安侯身边的男子,一见之下不禁有些恍惚和…惊艳。没错,就是惊艳,一个已近不惑之龄的中年男子,让她初见惊艳。她惊艳的不是他的容貌,而是气质。那种淡然而出尘,平和而又疏离,然而当他偶尔看过来的一眼,会让人立即有一种被电击中的感觉。浑身的颤栗,却又忍不住靠近。
畏而惧,亲而敬。
他一身天青色的螭纹官袍,身姿秀逸,容颜极为俊逸。五官从眉眼鼻唇分开来看都不算出色,但是混合起来,却是让人觉得惊艳。粗粗一看之下,是个温和的文弱书生。然而那双久经商海浮沉的双眼,却是折射出狐狸般的光芒。他就那么淡淡的站着,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
甚至当他刻意掩饰自己的光芒,站在人群中,立刻就会成为一个路人甲。
秋明月终于确信,凤倾璃没有骗她。这个平安侯,绝对是个人物,而且是一个万年的老狐狸。她立即低下头,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然而平安侯却已经注意到她了。
“这就是侄媳妇了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嗯,果然不凡。”
他声音温雅,带着几分笑意。然而那目光,即便秋明月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那种带着打量和评价的目光。这种感觉…就将是自己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物品,他在估量自己到底值多少钱。
这样的认知让她哭笑不得。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回门的时候,秋明絮同样也用这样的目光打量凤倾璃…想着想着,不由得又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而她这一笑,却是把身边的人笑愣住了。所有人都怪异的看着她,许多人目光都含着不屑和逼视。长辈如此夸奖,应当谦虚回礼此时,她却得意的笑,简直不知礼数。
荣太妃此时已经下了车,首次没有关注秋明月的失态和失礼。她望着宫门,眼神仍旧恍惚而伤痛。
一直打量着秋明月的平安侯在一愣之后却是笑了笑,眼神里分明带着几分趣味儿。
“爹,你跟着笑什么啊?”
宇文溪正纳闷秋明月的突然发笑,又听自己老爹也跟着笑出声来,更是疑惑不解。
“我笑啊—”他非常温和的拍了拍宇文溪的肩膀,和蔼道:“你这丫头有眼光,她可比你有趣多了。”
秋明月笑意僵在脸上,嘴角狠狠的抽搐。
荣亲王和荣亲王妃已经走了过来,正准备说什么,秋明月却抬头笑眯眯道:“常听溪溪说起伯父,久闻不如见面,伯父也是个有趣的人,明月敬服。”
平安侯一愣,而后笑声散开,冲散了荣亲王妃正欲出口的呵斥声。
“好,好,好。”平安侯笑声方歇,目光灼灼,带着欣赏和喜爱,对荣亲王道:“皇兄可是得了个好儿媳啊,我可是羡慕得紧。”
荣亲王笑笑,眉眼间难得的染上一抹骄傲。
“你也别羡慕了,我看子渊也不小了,什么时候给他娶个媳妇,就该我羡慕你了。”
宇文砚方才站在一边,正在人群中寻找许天玉的身影,冷不防听见这话,下意识就回头。
“小舅舅,您可别扯到我身上啊,我可没得罪你。”
“砚儿。”
平安侯夫人板下脸,“不可对你舅舅无礼。”
宇文砚摸了摸鼻子,有些心不在焉的走到荣亲王面前,躬身道:“是,小舅舅,侄儿方才言语失态,望小舅舅切莫怪罪。”
平安侯对自己儿子这般态度却没有丝毫的不悦,甚至眼中还带着笑意。
平安侯夫人无奈的摇头,对荣亲王道:“皇兄,这小子自小被我给宠坏了,若有对你不敬的地方,你莫要和他一般计较。”
荣亲王挥了挥手,正准备说什么,凤倾璃却似有些不耐烦了。
“父王,再不进去皇祖母就该派人来催促了。”
荣亲王一愣,仿佛要应证他的话一般,宫门口立即小跑出来一个小太监,看到围在一起的荣亲王一家和宇文府一家,连忙走过来。
“奴才参见王爷,参见侯爷,参见几位世子——”
凤倾璃冷冷的打断他,“行了,别废话了,宫宴开始了?”
小太监显然是知道这位荣亲王世子是出了名的脾气暴躁,摸了摸额头上的汗,小意道:“洛老王妃和洛王都已经进宫了,如今正在昭阳殿。朝臣大多都到了,就剩荣亲王爷和侯爷了,所以太后差奴才来看看——”
“知道了。”
凤倾璃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又对荣亲王道:“父王,姑父,你们要叙旧有的是时间,犯不着在这儿。”
秋明月嘴角又抽了抽,这厮——
还真是猖狂得可以。
荣亲王有些尴尬的笑笑,对平安侯歉然道:“犬子无礼,宇文兄莫怪。”
平安侯却是一点都不在意,“璃儿真性情,很是难得。”
秋明月在心里嘀咕,“什么难得?你的宝贝女儿比他还‘真性情’呢。”
原本只是心里所想,哪知平安侯似乎会读心术一般,眼神笑意又浓厚了几分,走过她身边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
“丫头,那棋局你破了?”
秋明月一愣,正想着该怎么回答。平安侯却又似乎叹了口气,有些自言自语道:“破了好啊,破了好——”
秋明月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正好看过来,洞察人心的双眸笑意不变,冷不丁又说了一句。
“你纵观大局,可有想过自己是哪颗棋子?”
秋明月脸色微微一变,平安侯又呵呵一笑,眼神几分深意。
“丫头有慧根,只是还却历练。心思细腻伏线千里,却终究困了自己,哎~”他长叹一声,身边并没有人听到,因为他是用传音秘术。
秋明月紧抿着唇,眼神有些幽暗难辩。她看过去,平安侯儒雅的容颜三分高深莫测,气氛无奈苍凉。
“莫失、莫忘!丫头,但望你记得我的话,否则——”
宫灯幽冷,平安侯侧着身子,脸上轮廓有些莫名的清冷。秋明月却已经看不见,她低着头,脸色有些白。
原来那局棋,是平安侯用来试探自己的。他特意摆了那样一局意义深远的棋,其实答案早就在他心底。他只是借宇文溪的手摆到自己面前,如果她破了那棋局,那么每一步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为自己设下了一步步陷阱,只为印证心中猜想。
秋明月蓦然间冷汗涔涔,感觉这个人好可怕,连神秘如容烨,讳莫如深的凤倾玥,韬光养晦的凤倾璃,抑或者是笑面虎孝仁帝,以及这皇城中其他人。所有人加起来都没这个人让她感觉到害怕,甚至是惊恐。
他到底是谁?他又知道了什么?那样一局棋,他——
他给自己设置了一场幻灭的陷阱,只待自己一步步跳入。他正等在洞口,俯身微笑而望,笑意里森寒又冷漠。
夜风冷冷的吹过来,她突然打了个寒颤。凤倾璃感觉到了,关心道:“娘子,你怎么了?”
“没事。”
秋明月突然又想到,平安侯那般轻轻巧巧的摆了那样一副寓意深厚的棋,凤倾璃是否已经看清?所以,在当天宇文溪捧起那盘棋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是否已经洞察一切?
这样想着,她神色便有些恍惚起来。心里头压抑堆积的那些事似打开了一条口子,洪水倾覆而下,几乎湮灭了她所有的思维理智。
凤倾玥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复杂,隐隐还透着几分悲凉。
“明月姐姐,你怎么了?”
宇文溪走过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没有。”
秋明月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神智却是已经恢复完全。
“那你怎么神不守舍的?”宇文溪明显不信,“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秋明月凤眸已经恢复了清明,清波流转,晃动着夜风下摇曳的宫灯,竟然有一种妖冶的美。
“我在想,你真倒霉。”
宇文溪一愣,怎么又跟她扯上关系了?
秋明月叹息一声,语气不无悲悯。
“有那么一个爹,我真怀疑,你是怎么安然无恙到今天的。哎~果真是老狐狸一只啊。只不过我很奇怪,人家都说虎父无犬女,你怎么没继承你爹的狐狸本质,长成一个小狐狸?”
宇文溪瞪大眼睛,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旁边,宇文砚已经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
宇文溪回头就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宇文砚实在是忍不住,见宇文溪脸色越来越黑,他才勉强止住笑。
“没…没什么。”
他咳嗽两句,又对秋明月道:“表嫂,我真是佩服你啊,呵呵,你说得没错,我爹他就是个老狐狸。”他嬉皮笑脸的,还冲眨了眨眼,一脸的玩世不恭。
“不过如果这话你能当着我爹的面面不改色的说出来,我就对你心服口服了。”
秋明月斜睨他一眼,对他的称呼不置可否。
“敢情你现在对我口服心不服?”
宇文砚脸上笑意僵住,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两声。
“表嫂,你绝对误会了,我…”
凤倾璃忽然将目光落在他身后,“许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什么?天…”
宇文砚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回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除了门口立着的石狮子在冷风里张大血盆大口,哪有半个人影?他立即意识到上当了,板着脸回头。却见那对无良夫妻已经走远了。
啪—
肩膀上一重。
他回头,对上宇文溪幸灾乐祸的笑脸。
“怎么样,现在尝到吃瘪的味道了吧?”
宇文砚黑着一张脸,“宇文溪,我可是你亲哥哥,有你这么对自己哥哥说话的吗?”
宇文溪不屑的冷哼一声,“刚才你嘲笑我的时候可没想到我是你亲妹妹。”
宇文砚又开始不自在的轻咳,眼神乱瞟,就是不看宇文溪,半晌嘻嘻笑道:“溪溪,我怎么可能嘲笑你呢?你可是我最亲爱的妹妹,我——”
“行了,别给我油嘴滑舌的。”
宇文溪一脸鄙夷的看着他,抱着胸很是骄傲道:“刚才你看到了吧,明月姐姐可是站在我这一方的,以后你可不许再欺负我,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只是扬了扬自己的拳头,哼哼了两声,警告意味颇浓。
宇文砚无语,而后突然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沉浸下来,变得凝重而肃然。
“别闹了,溪溪。刚才爹为什么会对表嫂传音?他对表嫂说了什么,你知不知道?”
“啊?什么?爹对明月姐姐传音?”宇文溪显然很惊讶,“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宇文砚更加无语,觉得自己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那迷糊劲儿犯了,谁也无可奈何。
他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便悻悻然的住了口。
“算了,我还是去问柏云吧。”
他说完就朝宫门口而去,宇文溪连忙跟上去,呼叫。
“喂,宇文砚,你等等我,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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