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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嘴角抿起一抹以为不明的笑意。
老太君挥了挥手,那人出去了。不一会儿,薛国侯夫人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个穿得喜庆的夫人,眉眼均是笑意。看那穿着打扮,无疑是红娘。身后还跟着几个抬着箱子的小厮,看起来应该是来下聘来了。
薛国侯夫人仍旧一身高贵雍容,眉眼艳丽,只不过好似憔悴了几分,神态有几分疲惫。她走进来,似没想到屋内有那么多人,愣了一下。
老太爷放下茶杯,对老太君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这里的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走出去,看也没看薛国侯夫人一眼。三老爷三夫人也依次告辞,而后秋明珠等人也自觉的走了出去。刚才人满为患的屋子立刻一空,只剩下了老太君、大老爷二老爷二夫人以及秋明月。
薛国侯夫人蹙了蹙眉,眼眸看向秋明月的时候,闪过一丝恨意。
秋明月坐着,不动如山。
老太君看着薛国侯夫人,淡淡道:“薛国侯夫人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这话看似谦和,实则有些锐利。
薛国侯夫人面色有些不好看,想到今日来的目的,稍微缓和了脸色。
“太君,明人不说暗话,昨日在镇南王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她看向秋明月,眼底极快的闪过什么。又看向大老爷,见他依旧坐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她不禁有些不快。
“二小姐和明玉可在?”
老太君淡淡扫了她一眼,“她们俩犯了如此大错,我已经罚她们禁足了。薛国侯夫人有话不妨直言。”
薛国侯夫人一噎,心中有些气闷。努力压抑着心头怒火,道:“那好,既然今日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在,我也不废话了。昨天出了那样的事,秋府和侯府都有责任。如今京都都传遍了,这样下去可对两家名声都不好听。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
她伸手招了招,院子里的小厮立即抬着箱子走了进来。
“这是侯府的下聘之礼,今日我便是来与太君商议侯府和秋府结亲之意。当然了,出了明玉,二小姐清白已毁,我侯府额会担当起这个责任。不过二小姐乃是庶出,自然不能和明玉并肩齐驱,只能为妾。”
她一番话落下,仔细看老太君脸色,见她仍旧不波不惊,似乎毫不在意。她又看向二老爷,二老爷脸色也淡定从容,未有任何变化。她心中不由得有些诧异。原本她以为今日要费一番口舌呢,秋明珍虽然是庶女,但是秋家百年名门,贵族之后,岂能与平常世家相提并论?秋府一个庶女,也不应该为妾。却没想到,老太君和二老爷居然一旦都没有反对?这倒是让她诧异以后又有些疑惑。
“不知太君可有异议?”
老太君不动声色的饮茶,瞥了眼大老爷和二老爷。
“仲卿,仲仁,你们认为呢?明玉和明珍是你的女儿,你有说话的权利。”
二老爷淡淡道:“儿子觉得甚好,并无异议。”
薛国侯夫人更加惊诧。
大老爷也道:“娘做主就好。”
薛国侯夫人目光有些怪异起来。
老太君放下茶杯,又看向二夫人。
“云舒,你觉得呢?”
二夫人淡淡点头,“我没有意见。”
老太君又问秋明月。
“明月,你呢?”
薛国侯夫人皱眉,道:“太君,五小姐一个晚辈,这些事,不应该征询她的意见吧?”
老太君淡淡道:“明月如今掌管中馈,别说明玉与明珍,日后秋府其他小姐少爷的婚事,也由她操持。”
“什么?她掌管中馈?”
薛国侯目光掩不住的惊诧和愤怒,她几乎是立即冲口道:“她一个庶女,如何操持整个秋府中馈?玉芳走了,难道秋家就没人了吗?”
她声音有几分凌厉和质问,眼神更是不善的瞪着秋明月,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插手别人的家事,好似为自己愤愤不平一样。
秋明月眉眼都没抬一下,“薛国侯夫人似乎对我秋家的家务事,很是关心啊。”
“你—”
薛国侯夫人也意识到自己情绪过激了些,她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愤怒,道:“太君,这是你秋府的家务事,我原本不应该过问。可是昨日玉芳无缘无故被关进了祖庙,我身为她的姐姐,尚且还没弄明白缘由,如今你却又将中馈之权交给一个庶女,这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吧。”
“无缘无故?”
老太君咀嚼着这几个字,却是冷笑了一声。
“薛国侯夫人如果想知道你妹妹被关进祖庙的原因,老身也不介意告诉你。当然了,如果你觉得还不够,老身也可以让人告诉薛国侯,你想要多清楚就多清楚,绝不隐瞒半分。”
薛国侯目光一变,终于意识到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对,尤其是老太君的目光,冷意与愤怒并存,似乎是极其厌恶她。而且她说的话,似乎意有所指。
薛国侯夫人眯了眯眼,忽而想到什么,眼底浮现一丝惊恐。再看老太君眼底讥嘲溢满,她更是心中一凉,再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遂道:“太君言重了,贵府家事,想来定是玉芳犯了大错,惹怒了太君,让她在祖庙里关几天也好。”
老太君收了脸上神色,看向秋明月。
“明月,你说吧,这事儿究竟该如何处理?”
薛国侯夫人虽然不愿看着秋明月转瞬坐大,但是此时她心中惶惑,担心十九年前那件事,如果被侯爷知道了,那么自己…她想着心中便有些惊恐,也再不多言了。如今只想着早点了结此事,然后回去好好调查一番。
秋明月瞥了薛国侯夫人一眼,自是看穿了她心中想法。
“祖母和爹以及二叔二婶子都觉得好,我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本来还担心秋明月会存心刁难的薛国侯夫人松了一口气。秋明月又道:“只是这婚期得好好商议,可不能大意。”
薛国侯夫人脸上戴带了笑,“五小姐这话说得极对。”
她立即就转换了态度,转头对老太君道:“我翻了黄历,下个月十二大吉,可…”
“不行。”
她话未说完,秋明月就打断了她。
薛国侯夫人皱眉,面色有几分不悦,尽量和颜悦色道:“五小姐有何高见?”
秋明月淡淡一笑,却是道:“夫人进来就一直站着,怕是累了吧。”
薛国侯夫人一怔。秋明月却转头,眉眼一冷,对着丫鬟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给薛国侯夫人斟茶,没眼力介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们何用?”
薛国侯夫人再次一愣,不止她,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愣,没想到向来温顺的秋明月突然发难,都有些回不过神来。而身边的丫鬟早已惶恐的低头,应了声‘是。’然后对着薛国侯夫人做了个请的动作,另外有丫鬟也立即上前斟茶。
“夫人喝茶。”
说完后两个丫鬟就退到一边,垂头而立,默不作声。
老太君脸色沉了陈,寿安院的丫鬟,当着她的面,居然听秋明月吩咐,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两个丫鬟早就是秋明月的人了,不,或许不止。或许整个秋府,如今只怕各门各院都有她的人。今日即便自己不将中馈之权交给她,她也早已是秋府名副其实的主人了。
大老爷和二老爷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目光都有些惊异,二夫人眼神却是沉了沉。
秋明月仿若未觉,端着茶杯淡定的喝茶,见薛国侯夫人立在原地不动,她状似有些惊讶。
“薛国侯夫人怎么了?可是府中清茶不合夫人口味?那我立即让人给你…”
“不用了。”
薛国侯夫人勉强压抑下心中的震撼,走到旁边坐下,喝了一口茶,并没有察觉有什么味道,只敷衍的说了一句。
“甚好。”
秋明月收回目光,“那就好。”她目光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薛国侯夫人身边的两个丫鬟,道:“如果伺候得夫人不满意,你们两个就自己去请罚吧。”
两个丫鬟立即垂首,“是。”
薛国侯夫人心中更是震惊,握着茶杯的受都有些颤抖。连老太君身边的人都对秋明月唯命是从了,那其他人呢?她忽而感到脊背一凉。玉芳在秋府立足多年,耳目多不胜数,如今看来,只怕早就被眼前这个看似温顺实则凌厉的少女给收买了。太师府、薛国侯府、中山伯府做靠山,玉芳竟然这么不声不响的就被关进了祖庙。这一切,看来都是秋明月汲汲营取的结果。
如果今日她但凡有半分刁难,侯府和秋府联姻指使,只怕…
老太君已经平复了心中情绪,道:“明月,你刚才想说什么?”
秋明月眼波流转,自是明白方才自己的举动给所有人带来多少的震惊和不可置信。自然了,自从踏进这个家开始,她步步为营,暗中筹谋两个月,如果还不能将秋府尽数掌握在手,也白活了这么多年了。若非怕打草惊蛇功亏一篑,她何须对大夫人一再的隐忍不发?
“刚才薛国侯夫人有句话说得对,这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不然对二姐和三姐的名声不好。所以还是不要等到下个月了,依我看,这个月就把婚事办了吧。对了,还有大哥和二哥的婚事,也要尽早。再怎么说,也要有个长幼顺序才对。没道理这做妹妹的都成婚了,哥哥还等着。”
她目光款款流动,似有无限深意,却又似云淡风轻。
“祖母认为我说得对吗?”
看似征求老太君的意见,实则她早已决定了,无法变更。
老太君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云舒,素樱,你们觉得呢?”
二夫人瞥了秋明月一眼,点头。
“我没意见。”
三夫人也跟着点头,道:“只是如果嫁娶一起的话,会不会太过繁重?”
二夫人笑了一下,“弟妹,你操心多了吧。如今明月掌中馈,某非你不相信她的能力?对了,还有明珠明韵和明容在一旁帮衬着,再繁重也忙得过来。”
三夫人讪讪的闭了嘴。
“二嫂说得对。”
秋明月挑眉,嘴角的笑有些玩味儿。二夫人这是不服气自己掌控了秋家,在口舌上争强好胜呢。
“二婶子言重了。”她弹了弹衣服上根本就没有的灰,淡淡道:“祖母虽然交与中馈,但我初出茅庐,还有很多不懂的地方,还要请二婶子多多指教。这大婚一事,更是茫然空白,怕是做不好。更何况大哥是二审子的亲生儿子,他的婚事,二婶子如果不自己亲自操持,怕是也不放心。”
二夫人不凉不热的说了句,“昨日在镇南王府,明月可是威风得很,如何能说茫然空白呢?你天资聪颖,御下有道,你掌了中馈,相信日后府中一片和睦,娘也少操心一些。更何况你不懂,还有娘教你。我嘛,你也知道,我大病初愈,身子还不爽利,怕是不能指导你。”
老太君皱眉,“好了,别再争了。”
二夫人不说话了。
老太君看了眼二夫人,道:“你不是早就在为明轩准备婚事了吗?如今怕是差不多了吧。”
二夫人知道再争辩下去也讨不了好,便道:“嗯,我正想着选个好日子下六礼呢。原本是不着急的,不成想昨日出了那样的事,我不急也的急了。怕是这两天就得将规程制定好,以免后面来不及。”
老太君点点头,“这事情不能耽搁,尽快安排好吧。至于明珍…你也多用些心吧。”
“是。”
二夫人这次倒是没有拒绝,神色也很坦然,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
“明珍也是我的女儿,她的婚事,我自会操持好。”
秋明月觉得,二夫人这话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明月。”
正想着,突然听见老太君在叫她,她立即回神。
“祖母?”
老太君眼神在她身上定了片刻,道:“事情已经定下了,你就回去吧,婚期我和薛国侯夫人再商量商量。哦,对了,昨日你娘惊了胎,你过去看看吧。”
“嗯。”
惊胎?
薛国侯夫人挑了挑眉,心中恶狠狠的想着,最好生不出来,或者生一个女儿。忽而察觉到秋明月看过来的视线,她抬头,对上她波光诡谲的眸子,蓦然心惊。待她回过神来,秋明月已经带着丫鬟翩然离去。
秋明月刚出门,就看到那媒婆站在门口,伸长脖子往屋里看。见她出来,她愣了愣,而后低下头做恭敬状。
秋明月笑了笑,“你是来为薛二公子说亲的?”
“正是。”
媒婆仍旧低着头,应了一声。
“既然是替薛二公子说亲,聘礼都下了,为何他本人没来?”
媒婆脸色有些不自然,“小姐,老身只是一介说媒的,侯府家事,不甚明白。”
秋明月不置可否。昨天出了那等子事,薛国侯夫人怕是想瞒也瞒不住,以薛国侯的脾气,只怕得好好惩罚薛雨杰一顿。今日他没来,想必受罚比较严重。
“你到前面去等着吧,姨母估计还得好一会儿才出来呢。虽然如今不是三伏天气,但是日头大了难免晃得人眼晕。”
媒婆心知秋明月这是在暗示她,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看的不要看,眼晕是小,只怕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豪门家族里面,总有那么些见不得的腌臜之事。她心中自然明白,遂点了点头。
“是。”
秋明月抿唇浅笑,转身朝着沁园而去。
路上,红萼问她。
“小姐,老太君怕是对你生了间隙。”
秋明月淡淡而笑,“你应该说,从我踏入这个家门开始,她就未曾对我全心信任过。”
红萼默然,她和绿鸢是秋明月的贴身丫鬟,很多事情自然是知道的。
绿鸢道:“小姐,方才奴婢瞧着,大老爷似乎…”
秋明月脚步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道:“爹本就不是个糊涂的人。你以为从前我做的那些事他当真丝毫不知?不过因为早年亏欠了我娘,爱屋及乌罢了。再说了,如今秋府看着太平,内里却是一锅乱。若没个铁血手段的人来好好整治一番,还不定得出什么事呢。这个道理我明白,帝明白,祖父更明白。否则你以为昨日出了那么大事,为何我还能安静的在雪月阁睡了一下午的午觉?”
两个丫鬟默然而视。
“小姐英明。”
秋明月不说话。无论哪个时代,无论身处什么环境,都有它不变的潜规则。豪门大家族里,更是有很多不成文却潜移默化的规矩。这是生活在这个大院里生存的必经之道。
主仆几人都没再说话,很快来到了沁园。沁园昨日下午大动干戈,好几个丫鬟都被处置了。如今却不显冷清,倒是有一种温馨的安静。
冰阳正端着托盘出来,抬头见到她,福了福身。
“五小姐。”
秋明月看了冰阳一眼,之前沈氏从自己身边带走的几个丫鬟,如今就剩下了冰阳。她是个聪明的,雪巧也是她揭穿的。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她放下屠刀,那么自己也不会赶尽杀绝。拿几个丫鬟出来杀鸡儆猴也就可以了,没必要闹得人仰马翻,人人自危的地步。何况冰阳能及时醒悟过来,对沈氏衷心,岂不比杀了她更有利?
杀不如收。
这个道理她明白,沈氏自然也明白。
她点了点头,“我娘如何了?”
冰阳道:“刚喝了药,气色较之昨天已经好多了。”
秋明月跨进去一步,忽而想到什么,又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