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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夫人恼怒的看着大夫人,想着大夫人真是愚蠢。正欲说什么,秋明月又道:“既然我不是您的女儿,那么您的母亲自然也不是我的外祖母。”
她说完就转身,走到沈氏面前伸手去扶她。
“我有娘,她姓沈。”
“明月。”沈氏抬头,眸光隐忍而动容。
秋明月微微一笑,“娘,起来吧。人家要在鸡蛋里挑骨头,你就算跪断了腿也不会有人怜惜你半分的。大夫人说的对,我不是她的女儿。我是你的女儿,是你十月怀胎所生,若连生母被人欺凌而视若无睹,那才是真正的不孝。我便是再无礼不堪,不当大家闺秀,也只有你才有资格教育我。”她根本就不看老太君以及满屋子人其他人的脸色。
那一声娘彻底激怒了大夫人,那是在挑衅她的正室威严,她如何能忍?她站起来,厉声道:“放肆!大昭国律法严明,妾室只能为姨娘。你居然尊妾室为母,对我这个嫡母不尊不敬,你—”
秋明月淡淡截断她的话,“人贵在自重而人常重之。”
她目光含着三分讥讽七分冷意的看着大夫人。初到京城,她根基未稳,无法与势力庞大的大夫人抵抗,是以只能隐忍不发。然而如今她明白了,有些人天生不要脸,你退一步她便进一尺。到最后的结果,便是掉下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继续忍下去?岂非作茧自缚?
“大夫人口口声声礼数妇德,食不言,寝不语,站毕恭,坐必正。行止有度,言行不误。对上尊孝,对下仁容。乃大家闺秀典范。可是大夫人,你能保证你都做到了?”
“你—”大夫人半是震惊半是愤怒,震惊于秋明月居然当着这么多人都面都敢跟她对着干,愤怒于她毫不留情的讥讽。偏偏她又说得一字不差,让大夫人在众人面前丢尽了脸面,是以她立刻恼羞成怒。
“我什么?”秋明月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上前一步。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需不需要我把这秋府所有下人奴婢全都叫来,让他们看一看,说一说,大夫人这些年所谓的贤良淑德仁义厚爱,到底是怎样表现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相信,他们会一字不漏的说出来。到底是我对嫡母对长辈不敬不尊,还是有些人自持身份,自高自大,不可一世,嚣张蛮横,期善怕恶,坏事做尽?”
屋内有倒抽气的声音想起。不用看,秋明月也知道此刻在座的所有人都是什么表情。疑惑、探究、幸灾乐祸、看好戏。然而最多的,还是惊讶。
她冷笑。惊讶?她们自然会惊讶。谁能想到?往热闹的温顺恭敬地五小姐。今天会这么凌厉逼人,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大夫人对着干,而且毫不留情面。
大夫人气得胸腹上下起伏,脸色扭曲,丑态毕现。老太君显然也是震惊的,半晌都没我回过神来。其余人更不用说了,全部都睁大了眼睛看着秋明月,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明月,你—”沈氏脸都白了,她万万没有想到,一直懂事隐忍的女儿,今日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大夫人难堪?她知道大夫人今日回来不安好心,也知道大夫人想要重掌权柄。可是她没想到,明月会选择这种方式先发制人。
秋明月回头拍了拍她的手,笑意莹然道:“娘,有些事可以忍,但是有些事,不能忍。宽厚和大度,不是每个人都具备的高尚情操。原谅和容忍不是大义,而是别人可以肆意凌辱欺负的工具和把柄。既然我们这般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人家仍旧得寸进尺,为什么我们还要一忍再忍?既然善良成为了罪恶,那么就不要再让这罪恶再延续下去。”
沈氏立即住了嘴,不说话了。
大夫人气得浑身都在颤抖。满屋子的寂静,似乎都被秋明月拉放话给惊住了。
林老夫人突然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威胁主母,对长辈态度不恭不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家闺秀。五姑娘,当真是与众不同。看来玉芳确实教育不得当,才致使你如今刁蛮无礼,对上不恭,对下不仁。有女如此,玉芳,老太君和姑爷将教育子女的职责交给你,你却没有教出好的来,辜负了老太君和姑爷的一片信任。确实是你的过错。”
大夫人愕然,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母亲居然会帮着秋明月说话。
秋明月却是在心中暗叹一声。林老夫人果真比大夫人的手段不止高了一个等级。
刚才那番话虽然看似责怪大夫人,实际上是先发制人,让老太君不好再说什么。而且言外之意也错失了自己不尊礼数,不敬嫡母之罪。
到底吃了那么多年的盐,比起大夫人来,自有一种沉稳和内敛的犀利。
秋明月不等她说完就淡淡截断她的话,“林老夫人说得对,明月自幼愚钝,怕是大夫人再教下去也无用。倒是碍了夫人名声,就是明月的罪过了。难怪夫人不喜,这也是人之常情。”
比口舌之争吗?呵呵,前世她是律师,靠的就是一张嘴。没理也会给她说成有理。再说了,如今大夫人理亏,不懂得收敛不说,还敢如此张扬,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不过还是三姐和六妹聪明,各有所长,将夫人所授发挥得淋漓尽致。明月实在汗颜佩服。”
她瞥了秋明月和秋明兰一眼,眼神很淡,却让两人不约而同的齐齐一抖。
“既然如此,只怕夫人教得也不耐烦了,明月岂敢再劳烦?再说了,明月有娘,我娘好歹也是出自书香世家,自是明理识义的。明月身份卑贱,也省得污了夫人高贵之身,自甘偏居一隅,再不碍夫人的眼,想必夫人也是高兴的吧。”
她话落不待大夫人反应,转过身就对沈氏道:“娘…”
刚叫出一个字,大夫人就像被炸了鸡毛一样的尖叫起来。
“闭嘴,她不是你娘,她不配,她只配做一个贱妾…”
秋明月眼神一冷,“大夫人,请注意你的形象和语言。别忘了,你是秋家的大夫人,二品诰命夫人。如此这般言行举止,这就是你所谓的名门教养吗?”她又看向林老夫人和林太师,嘴角一抹冷意。
“我看今天需要被教导的人不是我,而是大夫人。”
“放肆!”
大夫人怒喝一声,几步走过来,扬手就要打秋明月。
“住手。”
老太君的喝止声刚开始,秋明月已经抓住了大夫人的手,紧紧的握着,眼神冰冷刺骨,直看得大夫人心中战栗。
“你…”
“明月,快放手。”老太君回过神来,连忙道。
其他人也立刻惊醒,林老夫人猛地站起来,眼神犀利。
“秋明月,快放手。”
秋明月冷哼一声,甩开大夫人,大夫人重力不稳,向后退了几步,刚好撞在林老夫人身上,竟撞得两人都齐齐退后了一步。
刚站起来的林太师脚步一顿,眯了眯眼看着秋明月。
被吓傻了的秋明玉和秋明兰此时也回过神来,齐齐走过去。
“娘,你没事吧。”
一时间,屋内嘈杂声四起,丽姨娘等人一直坐着,此时面部表情愕然,好似还没回过神来。云姨娘眼神微晃,抿唇不语。
秋明絮则是第一时间跑到秋明月身边,“五姐。”
“明月,你?”沈姨娘不想秋明月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敢对大夫人如此不敬,吓得脸色都白了。
“娘,没事。”秋明月拍了拍她的手,淡然道。
大夫人此刻缓过神来,眼神愤怒的瞪着秋明月。“秋明月,你居然敢推我,你—”
“怎么,你又要说我大逆不道?”秋明月冷笑,眼神冷冽如冰,竟刺得想要为大夫人出头的林老夫人也不由得止住了脚步。
“除了说我不知礼数,有辱家风,大逆不道以外,你还会说什么?”她目光陡然犀利,“你也知道你是长辈,却数次为难于我,当真倚老卖老?哼,我倒是不知,堂堂名门闺秀,太师府嫡女,脸皮厚起来,比那是市井泼妇也不差毫厘。大夫人,你所谓的名门规范,就是如此?”
“你—”大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
秋明月又厉声道:“我容忍你,不代表我就怕了你。”
这句话,她声音很大,大得门外百米之处都能听见,何况这小小的大厅?人人只觉得仿佛有惊雷在耳边响起,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也成功的制止了一片哄闹声。全都一眨也不眨的看着秋明月。
秋明月脸如冰霜,眼神更是冰寒刺骨,指看得大夫人心尖胆颤。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对你如何是吗?从我娘带着我和明瑞踏进秋家的第一天起,你就数次为难。林氏,你行为粗俗鄙陋,善妒阴狠,不敬公婆,不事夫君,苛责下人,虐待庶女种种恶行。足够爹将你休弃,赶出秋府。也亏得你当得起这二品诰命夫人,我都替你脸红。”
大夫人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秋明月碎尸万段。老太君也是吓得脸色一变,“明月,住口。”她是想给大夫人教训不错,但是明月也做得太过分了些。
林老夫人脸色也难看至极,几次想开口斥责秋明月,秋明月却不给她机会。
“你想说我没证据,是吗?那么如果我拿出证据来呢?林氏,容我告诉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哪怕是大雁飞过,都还有影子呢。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都那么天衣无缝?祖母念着你当年救命之恩不予计较,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还得寸进尺?哼,当年之事究竟如何,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五姑娘。”一直没说话的林太师突然开口了,他老眼深邃而犀利,沉沉的看着秋明月。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吧。”淡淡的语气,却透着浓浓的警告。老太君皱眉,敏感的察觉到这句话里隐含了别的意思。她看向秋明月,眸光有些意味深长。
大夫人在秋明月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心中升起几分害怕来。林老夫人也是脸色一变,呵斥道:“如此刁女,竟敢威吓主母。秋府百年名门,不想竟除了如此刁钻泼辣之孙,简直辱没先祖,辱没秋大学士一生清廉。如此恶女,便是逐出宗谱也是罪有应得。”
“外祖母说得对。”秋明玉逮到几乎立刻道:“秋明月,你不过一个庶女,居然敢对我娘不尊,还敢出言辱骂动辄打人。依照大昭律法,违抗主母者不尊不孝者,杖责五十。德行败坏,辱没门风,且又对主母不尊不敬,言行有碍妇德,轻者关押祠堂,终生监禁。重则逐出家门,永世不出。”
沈氏脸色一白,眼瞳里满是惊恐。
大夫人从秋明玉的话里找回了自信,眼神阴狠的吩咐。
“来人,给我把这个贱人拖下去,杖责——”
“闭嘴。”
老太君猛然站起来,怒喝一声。
大夫人闭上嘴巴,眼神控诉不甘。林老夫人冷笑,“太君这是何意?这里这么多人,大家可都是亲眼看到的。秋明月以下犯上,甚至还对主母出言嘲讽辱骂。逐出宗谱是轻的,便是拿到礼部去说,也是说得过去的。太君也是大家出身,岂能不明世家礼法?”
老太君脸色一沉,林老夫人又瞥了眼沈氏,眼底划过一丝阴狠。
“我看玉芳说得不无道理,到底是小妇养的,上不得台面,也不知以前都学了些什么。听说沈姨娘也曾是大家闺秀,怎么教出来的女儿竟这般德性呢?世家女子,光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可不行。依我看,这五姑娘言行有失,她的生母也是教育不当。她可住进秋府还不到两个月呢,玉芳便是再有本事,也不可能神通广大到用两个月时间将一个纨绔的粗鄙之人教成知礼明孝义的大家闺秀。俗话说,有其母必有其女。由女观母,我看沈姨娘这所谓的大家闺秀,也不过如此。还好当年姑爷没被她给迷惑了双眼,不然今日可大祸临头了。”
“好一句有其母必有其女。”秋明月阻止想要上前的几个丫鬟,不卑不亢的与林老夫人对视。
“我以为太师府乃礼仪世家,名媛贵族,教出来的女儿定然也是贤惠温厚,善良仁慈的。不然,大夫人何以会有这二品诰命夫人之称呢?然,自我踏进秋府,所见所闻却是与之大相径庭。我一直奇怪,堂堂太师嫡女,如何会是这般跋扈嚣张之徒?今日见了林老夫人,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有其母必有其女。”
林老夫人脸色陡然一变,秋明月讥诮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窥一斑而知全豹。今日有幸见到林老夫人容姿,才知道,原来大夫人之所以这般行为无忌,却是得了林老夫人您的真传。我一直以为,一个人的厚脸皮是有度的。但是今日我才知道,只有最不要脸的,只有更不要脸的。”
这番讥嘲连哄,骂得林老夫人和大夫人脸色均是青白交加。老太君气急,又觉得有些好笑。
“好了,明月,住口,不要再说了。”
秋明月却道:“祖母难道不想知道十九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您当真以为面前这个粗俗不堪,心思狠辣,又善妒张狂的女人。会有那么好心救您?”
老太君眼瞳一缩,大夫人脸色一白,林老夫人也是脸色一变,接着厉声呵斥。
“放肆!我本以为你只是跋扈刁蛮了些,不想竟如此恶毒。如此猖獗之人,如何能留。来人—”
“林老夫人。”
老太君却突然开口了,“别忘了,这里是秋府,不是你们林府。”
林老夫人一噎,不甘道:“亲家,我知道你心软,不忍处置这个不孝之孙,但是如此不仁不义不孝不敬之人,留着只会让秋家成为笑柄,我—”
“我老婆子眼睛还没瞎。”老太君淡淡止住了林老夫人的话,“是非对错还是分得清的。”
秋明月想着,老太君果然不输糊涂的人。没有因为秋林两府联姻而纵容林老夫人在秋府为所欲为。当然,这也是她的王牌。今日她铁了心要给大夫人一个警告,可不是这样小打小闹就算了。她要让大夫人知道,有娘家撑腰又如何?真以为自己治不了她?
她要是好好呆在娘家也就罢了,偏生又想回来兴风作浪。哼,想得倒是容易,也要看自己答不答应。
林老夫人被老太君一通呛白气得脸色忽红忽白,咬牙瞪着秋明月,似要将她碎尸万段。
“如此…”
老太君已经不想听她说话,而是看向秋明月。
“明月,你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大夫人心里咯噔一声,“娘,难不成你也怀疑我?我嫁到秋府这么多年,伺候公婆,为老爷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平时偏宠这两个贱人也就罢了,如今就凭她一面之词,你就冤枉我。我…”她说着就哭起来,准备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
秋明月眼中闪过不耐,“你只生了女儿,哪来的儿子?”
大夫人哭声一顿。
秋明月心中冷笑,想要把这事儿闹大,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林老夫人倒是有几分手段。
“是不是冤枉你,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又何必这么快急着反驳呢?莫不是心虚?”
“我心虚什么?”大夫人声音猛地高了起来,死死瞪着秋明月。
“我行的端坐得正,如何会心虚?怕就怕贱人陷害,辱我清白。”
“哦?名门贵妇都喜欢把‘贱人’两个字常常挂在嘴边吗?我倒是奇了怪了。不是说女子该以德为美,端贤柔恭,谦卑知礼。不知道这‘贱人’两个字,是否也是体现贤达温慧的一个名词?如果是,那么赶明个去镇南王府参加赏花宴的时候,我得好好请教请教镇南王妃。大昭的女子,是否都以狂放不羁、粗鄙的真性情为美。要不然母亲怎么总是喜欢把这两个字挂在嘴边呢?明月自幼没读过什么书,不知道这历代演绎变幻而博大精深的汉字,竟有如此奥妙无穷。今日可算是开了眼界了。我还得多谢大夫人一番教诲呢。”
大人气得连都绿了,林老夫人也是气。
秋明玉怒喝,“秋明月,你个贱人,你—”
“原来贱人两个字真的是大家闺秀的名词解释啊,不然大夫人和三姐为什么都喜欢时常挂在嘴边呢?”秋明月淡淡出声,眼神笑意清浅,讽刺意味甚浓。
“我—”秋明玉被呛得一噎。
“你给我闭嘴。”林老夫人正被秋明月气得咬牙,见秋明玉又撞到枪口上来,直接就一把将她给推开了去。
“明玉。”大夫人惊呼一声,秋明玉已经被身后的丫鬟扶住。她回过头来不赞同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却对上林老夫人阴森的眼睛,吓得不敢再说话了。
秋明月又是一阵冷笑,“原来所谓的名门嫡女,也不过如此。”
林老夫人目光如电,犀利的看着秋明月,眼底带着一丝杀意。
秋明月好无所惧,心中冷笑连连。
“秋五姑娘。”
林太师突然走过来,眼神深邃,仿佛一个无底深渊。看着人的时候像是含着笑意,仔细一看,却是漆黑一片。
秋明月蹙眉,不说话。
“你小小年纪气度不凡,伶牙俐齿,巧言善变。日后定当前程非凡啊。”他背着手,突然感叹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