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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明月让秋明絮先回去,自己却先送秋明韵回去,先吩咐又莲去给秋明韵熬药,又莲走的时候看了秋明韵一眼,见她虽不若发病时的痛苦,但脸色仍旧有些苍白。浑身乏力的躺在床上,虚弱得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她心中松了一口气,三夫人让她来监视八小姐,心中隐隐知道八小姐的病不同寻常,倒是如果八小姐就这么死在外面,她也脱不了责任。
匆匆离开,想着今日那药还是不要再加了。
又莲一走,秋明月立刻掏出一个小瓷瓶,给秋明韵喂下一颗药。
“五姐。”秋明容既担心秋明韵的病好得太快让三夫人发现,又不忍她受剧毒残害。是以有些矛盾,不知道该不该阻止秋明月。
秋明月却道:“无妨,方才那般情况,又莲若是聪明,就不会再下毒,八妹身体好转,就很正常不过了。”
秋明容这才点头,秋明韵服下药后,对秋明容笑了笑。
“七姐,放心吧,我没事。”
秋明容望着她,眸子中难掩优色。
秋明月目光沉凝,突然道:“七妹,你跟我出来。”
见她神色凝重,秋明容也大约猜到她有重大的事情要告诉自己。便给秋明韵捏了捏被角,嘱咐她好好休息,才跟着秋明月出去了。
雨后天空开始放晴,秋明月站在窗边,脸色却沉如死水。
“五姐。”
秋明月回过头来,目光仿若一个巨大的黑洞,看不真切
“这样下去始终不是办法。明韵不可能永远这样,一旦她病情好转三婶子就会怀疑。”
秋明容抿唇,“那该怎么办?”
秋明月沉吟道:“让三叔知道。”
秋明容苦笑,“如何让爹知道?从前姨娘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每次无论大夫如何诊治,结果都是八妹先天不足,并无中毒之症。”
秋明月眼神若流彩,缓缓漫出绚丽的光芒。
“她的确是从胎中中毒,再加以后天药物所致,寻常大夫自然看不出来。”
秋明容一怔,似有惊讶。
“怎么可能?我和八妹是双胞胎如果八妹胎中中毒,为何我没事?”
“很简单。”秋明月目光淡如止水,又黑如礁石。
“玉姨娘是在生产那日中毒的。那个时候婴儿已经成型形,三婶子应该是想趁着那个时候让玉姨娘一尸两命。却没想到你却在那个时候出生了,而且安然无恙。而剩下的毒,就被玉姨娘和八妹吸食了。”
秋明月转过身,目光淡淡看向窗外。
“女人的子宫是很薄弱的,所以玉姨娘这些年一直不孕。上次我给她把脉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而八妹那时候才刚刚出生,抵抗力本就弱,自然吸食了大量毒素。依当时那样的情况,能活下来已经不错了。我估计三婶子是看一计不成临时改变了主意,让八妹活下去,借此来要挟玉姨娘。”
秋明容越听脸色越白,眼神却是充血般的红。手指紧紧收握成拳。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痛恨过三夫人。
“也就是说,我的命,是八妹的健康和姨娘的命换来的?”她本就极为聪慧,此刻听秋明月说完前因后果,自然通透明了。
“可是…可是她既然那么痛恨我姨娘,为何还要留着她的命?”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哀痛和沙哑,隐藏着浓浓的愤恨。
秋明月笑了一下,眼神却不无讽刺悲凉怜悯。
“为什么不?有那么一个既有美貌又聪明又不能怀孕的女人来帮忙夺宠,而且可以随意威胁逼迫让她替自己除去碍眼的人,她为何不做?既除了眼中钉,又维持了贤德的美名又让人同情,一举数得的好事,她为何不做?”
她转过身来,道:“三叔那么多妻妾,却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二哥意外,四哥又好色不知进取。你以为,三婶子真的那么宠他?不过捧杀罢了。”
秋明容听得冷汗涔涔,全身冰凉。秋明月却突然将目光落到她身上。似笑非笑,又似带着无尽冷意,竟令她莫名一颤。
“五…五姐,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秋明月笑笑,眼里却全然没有笑意。
“她找过你了。”肯定句。
秋明容浑身一颤,脸色有些白,仍是点点头。
“是。”
“她让你做什么?”秋明月神情淡漠,眼神清冷。
秋明容抿了抿唇,“现在还没有,只是暗示过我,要我为她做事。”
秋明月冷笑,“做事?她是不是问过你玉姨娘临死之前对你说过什么话,或者留下什么东西,对不对?”
秋明容有些讶异,还是点头。
“嗯。”她想了想,还是问道:“五姐,我姨娘那日对你说了什么?”
秋明月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些事你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秋明容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道:“五姐,那我该怎么办?八妹的身子越来越差了,我担心…”
秋明月淡淡一拂衣袖,“没什么可担心的。这次回去,一定要让三叔知道八妹并非生病,而是中毒。”她眯了眯眼,“别告诉我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到。”
秋明容低着头,抿了抿唇。
“让爹知道不难,难的是要怎样在母亲眼皮子底下让爹顺利成章知道而不被怀疑?”
秋明月眼神高深莫测,“只要你想,自然就可以。”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她就着窗户看了一眼,又莲已经端着药回来了。
“待会儿让八妹把药喝下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明日只怕母亲和薛国侯夫人会带着三姐上山。”
秋明容先是一愣,而后又了然,不屑道:“还是大家闺秀,整天追着男人跑,丢人。”
秋明月移目看向她,淡淡道:“既然知道丢人,就不要步她的后尘。”
秋明容一怔,眼神有些闪烁。
“五姐,你在说什么?”
又莲已经走了进来,见她们出来了,微微讶异,正准备行礼,秋明月打断了她。
“八妹刚才睡了,等会儿药冷了再让她喝吧。她今日累了,可能要多睡一会儿,你别去打扰她。”
“给我吧。”秋明容接过药,“你先下去吧,等会儿有需要我再叫你。”她说着就转身向里屋走去。根本没有再理会秋明月。
看来七小姐和五小姐之间还是有隔阂,五小姐来这里,也只是为了八小姐吧。又莲心中暗忖一番,已是放下心中疑惑,对秋明月福了福身。
“五小姐,你是要回去了吗啊?奴婢送你。”
秋明月对她和善的笑笑,“你叫又莲是吧?”
“是。”
秋明月拉过她的手,目光亲切柔和。
“八妹时常说你仔细又伶俐,她身边多亏了有你照顾。”
又莲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奴婢的本分。”
秋明月笑笑,突然道:“如果我身边能有你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丫鬟就好了,哎~”
又莲一愣,眼神一闪而过什么,低头谦虚道:“五小姐身边的红萼和绿鸢姐姐都聪明能干,奴婢可远远不及。”
秋明月又笑了笑,走了出去。
又莲本以为她会再说什么,却没想到她转身就走,反应过来便追了上去。
“五小姐,奴婢送你出门。”
秋明月没有拒绝,一边悠闲的走着,一边又漫不经心的问。
“又莲,你是秋府的家生子吧。”
“是,奴婢一家子三代人都是秋家的家生子。”
“哦。”秋明月点点头,“你从小就跟在三婶子身边吗?”
“是。不过奴婢最开始是三等丫鬟,后来奴婢的娘调到三分人身边做尚衣制,便求三夫人将奴婢调到屋子里来做了一等丫鬟。”
“尚衣制?”秋明月状似无意的说道:“说起这个,我身边倒是还缺一个尚衣监。哎,红萼她们几个也就做些杂事还麻利一些,可管制分配新衣总是出错,我都说了她们好几次了。一直想掉个人来当伤尚衣监,来好好教她们,省得老是把衣服分配错误。每次我要换衣服的时候她们都得找好多遍,早就不穿的衣服也不丢,放在柜子里倒是占地方得很。”她微微又有些抱怨了几句,而后发现自己说得的太多了,有些歉疚道:“不好意思啊又莲,我一时心烦多啰嗦了几句,你不要见怪啊。”
又莲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此时才如梦初醒,道:“怎么会呢,五小姐太客气了。”
宫里有尚衣司,寻常富贵人家府中也有尚衣间。这工作其实很简单,也就每年规制新衣,还有就是首饰之类的。这里面同样可以捞很多油水。而尚衣间也有管事的,也就是尚衣制和尚衣监。其实说白了,也就一个大管事和副管事,互相监督,月例却有很大出入。
尚衣制每个月月例是五两银子,尚衣监是十年,整整两倍。而且吧,这工作又轻松,而且体面。一般在府中老一辈的人才有资格做到这个位置。又莲祖宗三辈人都在府中做事,她娘却连一个小小的尚衣监都没做到,她心里能没怨气?即便是从前没有,今日之后,心中也得多一道坎儿。
秋明月无声笑笑,又叹了口气。
“八妹那身子,看着真让人焦心。真不明白,同一个娘生的,为什么七妹就那么生龙活虎,她却那么柔弱呢?吃了这么些年的药,仍旧不见好。”
又莲心里咯噔一声,小声道:“奴婢听娘说,当年玉姨娘难产,生七小姐的时候都费了好大的劲儿。后来生八小姐的时候几乎都没力气了,到第二天晚上,八小姐才呱呱坠地。不过八小姐先天不足,大夫说可能是在母体里呆得太久,闭气太久,导致心脉受堵,血脉不痛,是以体虚病多。”
秋明月点点头,“难怪…哎,也亏得三婶子这些年这么殷切关心。不然玉姨娘这一去,七妹和八妹又还这么小,以后可怎么办?三婶子素来宽容贤达,不然七妹和八妹日子就更难过了。”
又莲没有再说话,已经送出门好远了,秋明月停下脚步,对她笑道:“好了,就送到这儿吧,我改日再来看八妹,你回去吧,这会儿,可能八妹要醒了。”
又莲福了福身,“是。”她心事重重的回去了。
秋明月转身,神情高深莫测。
三婶子,你聪明算计一世,可有想过有一天,会算计到自己头上?
人在利益面前什么理智衷心都会化为乌有。
秋明月嘴角微扬,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没有回去,而是去了秋明珠那里。香草守在门口,见她过来,微微一愣。
“五小姐?”
“四姐呢?”秋明月走过去,问道。
香草屈膝一礼,道:“小姐今日困了,刚才睡下。”
秋明月点了点头,那我晚点再来找她吧。
香草福身,“五小姐慢走。”
亲眼见秋明月的身影离开,香草才叹息的走了进去。
屋内,秋明珠并没有睡觉,而是坐在窗前发着呆,盯着窗外被雨水洗涤的枝条,眼神毫无焦距。
“小姐。”香草低低的叫了一声。
秋明珠没有回头,只是问:“五妹走了?”
“嗯。”
秋明珠没再说话,香草顿了顿,终是忍不住道:“小姐,你…为什么不见五小姐?”刚才小姐一回来就说,如果五小姐来找她,就说她在睡觉,不见任何人。香草心中疑惑,小姐和五小姐平时不是很好吗?为何今日?
秋明珠自然知道香草在想什么,她没有解释,而是疲惫的闭上了眼睛,靠在窗栏上。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香草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说一句话。
“是。”
轻微的脚步声慢慢远去,整个屋子就剩下她一个人。秋明珊去看秋明兰,到现在还没回来。这屋子不大,此时却显得寂静而空旷。
秋明珠静静的坐着,眉宇间难掩疲惫和黯然,整个人仿佛浑身虚脱了一般。满脑子都是那人的音容笑貌。她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她以为那不过是情初萌芽的一时心动。这种感情不深,甚至算不上爱。以她多年经历,隐忍而内敛的性格,定能自控。
然而今日她才知道自己高估了自己,原来她也是会心痛的。看到他会痛,看到他的目光随着五妹转动会痛。看到他从不曾注意过自己一眼会痛。
她用手压着心口的位置,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从不知道,原来心,可以这么痛?
自嘲一笑,五妹怕是早就看出来自己对薛雨华的感情,所以那日才会告诫自己吧。
时常在想,什么样的女子能住进他心里?那样看似多情却又无情的男子,若是真的将五妹放在心上,该是会用尽全力的去呵护疼惜吧。
罢了罢了,早就知道那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既是没有妄想,也就没有绝望。如今的她,应该去在意的不是什么儿女私情,她有自己的事要做,有属于自己的责任。
她站起来,既然累了,就该好好睡一觉。
她躺下,闭眼,醒来后,又是新的一天。秋明珊看着屋子里摆放精美的瓷器花瓶,以及窗前勉强可以称之为梳妆桌上摆放的各种金簪头饰,以及重新换置的粉色真丝窗纱,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和攒金丝弹花软枕。
这里是佛家寺庙,用度一般都朴素而简洁。秋明兰本就打算在这里顶多住一晚,没想到就连一晚上,她都忍受不了如此从简,反倒是把这些奢华之物全都带上山来。
平时秋明兰一幅温柔贤淑端庄大度的摸样,没想到内心里也这般虚荣。
此刻秋明兰躺在床上,刚喝了药,斜眼看向四处打量眼神隐隐露出羡慕的秋明珊。她用白色攒金丝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残渍,道:“九妹来了这么半天了,怎么都不说一句话?”
秋明珊收回目光,脸色有些羞赧。
“六姐,你的病好点了么?”
秋明兰挥了挥手,示意丁香出去,然后才对秋明珊笑了笑。
“好多了。”
秋明珊走近前来,坐到窗前的小方踏上,双眼关切的看着她。
“我以前生病的时候,姨娘就会让我吃些好苦的药。”她皱眉,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六姐,那药那么苦,你怎么喝下去的?”
秋明兰淡淡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你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秋明珊凑近她,神秘兮兮道:“六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秋明兰抬头看她,“什么秘密?”
秋明珊嘻嘻笑道:“以前姨娘让我吃药,我就借口说冷了再喝,等冬雪和碧春走了以后,我就直接把药用来浇花了。嘿嘿,我聪明吧。”
秋明兰笑骂道:“那样可不行,难怪你一直身子柔弱,原来是这样啊。改日我得告诉云姨娘,让她好好管着你,省得你又把药给到了。”
秋明珊立刻苦了脸,拉着她的手摇晃。
“别啊六姐,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的,你不能出尔反尔。”
秋明兰挑眉,“我可没答应你。”
秋明珊一听,仔细回忆之前的对话。而后沮丧的松了手,嘟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六姐…”
秋明兰摇摇头,“说吧,今日找我什么事?”
秋明珊眨巴着大眼睛,“没有啊,我究竟是来看看你的。今日下好大的雨,我看你方才在亭子里好像有些不适,担心你是不是过了风气。所以…”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两只小手紧紧抓着衣服,神情很是局促。
秋明兰一愣,她方才见薛雨华关心秋明韵,丝毫没有在意自己,心中一直郁郁不快,也根本不关心是不是吹了冷风。刚才一回来,病情便又重了。
没想到这个她向来忽视的庶妹,居然注意到她。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一方面秋明兰作为嫡女,自然是看不起庶出的女儿的。可另一方面,想起自己的母亲,枉自自己还是她亲生的,自己生病了她非但没有丝毫关切之语,反而还巴不得自己离她远远的。
昨日早上她说的那是什么话,简直无情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