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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她突然要回娘家,倒是令秋明月有些诧异。
老太君笑道:“微姐儿还小,哪里看得出来长得像谁?”
大夫人也笑笑,“也是。看我,一听说明霞要回来,高兴得都没个分寸了。”
老太君又扫了眼坐在大厅内众人,在秋明月和秋明珠身上各自顿了顿。回想起秋明珍魔怔那一日,晚上她和老太爷说起此事。老太爷当时捋了捋胡须,眼神有些悠长。
“明月心智非凡,日后前程只怕更在明霞之上。”
老太君皱眉沉思,“我也这么想。”她叹了一口气,“可是明月戾气太重,只怕日后…”
老太爷倒是呵呵笑了,“鸿鹄之志,岂在燕雀巢穴?”
老太君似有讶异,而后敛下眸子。
“只可惜,柔儿只是一个良妾。不然…”
老太爷回过头来深看了她一眼,“你想让卿儿提沈氏为平妻?”
老抬举也不隐瞒,“当年本就是我对不起虞妹妹。”
老太爷拍了拍她的肩,道:“那不是你的错。终究,天意弄人啊。”
“当真是天意么?”老太君却扬眉,目光直直的看着老太爷。
老太爷静默一会儿,突然道:“前两日卿哥儿上奏皇上还沈从山官职。”
老太君目光一亮,“皇上怎么说?”
老太爷背过身往内室走,“林太师及镇国公一力反对。此事,待议。”
老太君眼里有些怒意,“干镇国公何事?”
老太爷坐下来,道:“如今朝堂分为两派,以镇国公为首的自然支持大皇子。林府与大皇子虽然无直接联系,但是林太师的外孙女可是大皇子的侧妃。沈氏虽然看似只是我秋家一个小妾,但是她的身份,在此时却是尴尬。如果闹大了,只怕对卿儿仕途有害啊。”
老太君不说话了,她非无知妇人,自然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想了想,她道:“明月说,她回京前一天晚上,在宝华寺遇见了太后。”
老太爷目光立刻就变了,“此话当真。”
老太君点头,“她没必要撒谎。”
老太爷目光又变得深远,“三月十七是前皇后的忌日,太后每年那个时候就要去宝华寺祈祷。这样算起来,倒也是有可能。”他长叹一声,“也不知明月这一奇遇,究竟是福是祸啊。”
老太君也道:“皇家的是是非非太复杂,我就是担心明月会牵连其中。”
老太爷静默了一会儿,道:“也不尽然。”
“怎么说?”
老太爷望着窗外夜色,声音似从远处飘来。
“夫人难道忘记了,如今的皇后,只是继后而已。”
老太君惊呼一声,老太爷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这些皇家私事。
“老爷,你—”
老太爷背着双手,立于窗前。
“可惜了,云皇后端厚贤淑,温婉恭顺,整个后宫无一不敬服。只可惜…”
老太君也垂眸叹息,“只是可惜了,云皇后一生无子。不然,今日也不会…”
老太爷豁然转过身来,神色凝重。
“夫人,切勿多言。”云皇后死后,在皇宫几乎就是一个禁忌。皇上爱妻情深,至今都无法忘怀,也不许有人提起前皇后。
老太君也是知道这些事的,便道:“我知晓分寸的。”
老太爷嗯了一声,道:“夜深了,睡吧。”
从寿安院出来以后,秋明月看了三夫人一眼。刚才在里面的时候她就注意了三夫人。这个女人一如既往的端庄,柔弱,脸色比之以前有些差。便是上再多胭脂水粉也掩不住苍白的脸色。
昨天听夏桐说,玉姨娘死后魂魄不安,夜夜索命。三夫人经常被噩梦惊醒,吵着有鬼。老太君说她胡言乱语,危言耸听,斥责了她一顿。她便再也不敢闹了。
现在秋明容正搀扶着她,面无表情。她不禁想到玉姨娘死的那一日,秋明容满眼的仇恨。以及刚才她低头瞬间,眼底划过一起不容错认的报复快感。
秋明月立即就明白了,所谓的鬼魂,不过是秋明容的故弄玄虚再加上三夫人心虚作祟罢了,才会心神恍惚,看见玉姨娘来向她索命。
“三婶子。”秋明月走上前,唤了一声。
三夫人似在想什么事情,突然听到秋明月的呼唤,倒是吓了一跳。
“啊?原来是明月啊。”三夫人拍了拍胸口,送了一口气。
“有什么事吗?”
秋明月看了秋明容一眼,笑道:“听说三婶子最近身子有些不爽利,可是有大碍?”
三夫人和善的笑笑,“没事,许是前两天有些操劳了,休息几天就好了。”
“是啊,三弟妹前几天忙着为明琦依琴,可不是累着了吗?”二夫人不凉不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秋明月回首,便见二夫人扶着红玉的手走出来。
三夫人脸色僵了僵,道:“明琦已经十七岁了,只比明轩小几个月。如今明轩婚事已经落实了,明琦也不能再拖下去了。”她叹了一声,眉眼有些黯然。
“前几天事情太多,倒是空不出多少时间来。就给耽搁了。倒是让二嫂见笑了。”她神态从容仍旧带着一丝怯意,眼神柔善尽显谦卑,让人一看就是个柔弱可欺的人。
秋明月不禁感叹,要说这秋府最为演戏的人,当属这三夫人了。想来那精明的二夫人与老奸巨猾的老太君,只怕都被她的假善给迷惑了。
二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听说三弟妹相中了御史台周大人家的千金?”
三夫人点点头道:“那周小姐我见过,貌淑言工,行止得体,温婉如柳。又腹有诗书气自华。是个好女子。”
“三弟妹眼光独到,自是好的。”
三夫人一怔,想不明白她是哪里触怒了二夫人。
“二嫂?”
二夫人回过头来,容色清冷,眼神暗讽。
“不过我听说那周小姐,并非嫡出。只是由周夫人养在膝下的庶女而已。”
三夫人脸色白了白,“虽然是庶出,但是好在行为举止端正大方。且周夫人教女严格,想必周小姐自是不弱嫡女几分的。”
“那倒是。”二夫人说得模棱两可,抬头,似这个时候才发现秋明月,咦了一声。
“明月也在这儿啊。”
秋明月微微福身,“二婶安好。”
二夫人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突然说了一句。
“明瑞那孩子倒是聪明得紧,明轩时常在我耳边夸奖他。这,便是你这个姐姐的功劳了。”
秋明月微微扬眉,不明白二夫人这话何意,只道:“大哥高才,时时教导督促。明瑞还小,实不敢自傲。”
二夫人没有笑意的笑了一下,“不知道沈姨娘有没有教过你一句话。女子无才便是德。”
秋明月眸光微晃,眼底划过一丝冷冽,脸上却笑道:“女子无才,如何知德?”
二夫人脸色微冷,“身为女子,首先便要习得三从四德,女戒女则,懂得三纲五常。琴棋书画那些东西倒是次要的。你能学得几分便罢,学不会就努力习得端庄大度,日后定能找个好夫家。”
秋明月眼神微闪,面上浮现一抹红霞。
“二婶子怎的说这些话?我…”她低着头,羞不自胜。
“二弟妹,明月到底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你在她面前说这些事,未免不合适。”大夫人平淡无波的声音又穿插了进来,奇迹的,她这次居然帮着秋明月。
秋明月知道,大夫人一向与二夫人看不过眼,眼下不过是借着自己打压二夫人而已。
二夫人回头瞥了一眼,“大嫂此言差矣。”
大夫人挑眉,“何意?”
“旁人家的女儿一般十一二岁便议亲了,而明月今年已经十三岁了。”
大夫人嘴角微冷,“二弟妹可是忘记了?明珍快十五岁了,明珠也有十四岁了。这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二夫人又似笑非笑道:“大嫂这话说得不错,赶明儿个我就为明珍找个合适的夫家把她嫁出去。省得日后明玉出嫁了,夫家说她不尊长幼,越过自己的堂姐。”
大夫人脸色变了,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不过一个庶女,怎能与明玉相提并论?”
这话刚好落入刚踏出门来的月姨娘耳中,她脚步顿了顿,低着头,脸上闪过一丝冷意。而后迅速敛了脸上的表情,一脸无波的走过来。
“明珍自是不能与三小姐相提并论的。”
大夫人冷哼了一声,“也亏得你有自知之明。”
秋明月暗自在心中叹息,大夫人还是不够冷静啊。便只是一个月姨娘,她都没有完胜的把握,更何况心机深沉的二夫人?
秋明月不是第一次见月姨娘,说起来这月姨娘倒是个美人。
应该说,老太君当年分别赏赐给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的紫云紫月紫玉都是美人。其中尤以玉姨娘为最。
月姨娘一身金丝薄烟翠绿纱,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外套芙蓉色广袖宽身上衣。面容白皙干净,五官秀美妩媚。一举一动都透着江南烟雨的风情,眉眼如水波动,似江面上腾起的皑皑白雾,炫目心弦。
月姨娘面色毫无怒容,仍旧笑言道:“三小姐恭敬淑容,和体端雅,自是他人无法比拟。”
大夫人眉眼浮上骄傲之色,哼了一声,又斜睨了秋明月一眼,眼中暗含冷芒,随后扬长而去。
秋明月低着头,“恭送母亲。”
二夫人回过头来看着她恭顺的摸样,眸色微闪。她往前走一步,凑近秋明月耳边,用只有她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你果然非凡物。”
秋明月也低声道:“二婶子大智,明月自愧不如。”
二夫人站直身体,眉眼又恢复冷傲。
“安安分分,不要奢求不属于你的东西,否则对你没好处。”
秋明月半眯了眯眼,二夫人这话是何意?
二夫人却并没有再多说,掉头离去。
秋明珠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隐含担忧,随后跟着二夫人离去。
秋明月站在原地,眸色微深。
二夫人,究竟有什么秘密?
为什么薛雨华要让自己远离秋明轩?
“母亲,你累了吧,我扶你回去。”
秋明容恭顺的声音响在耳侧,拉回了秋明月的思绪。她回头,三夫人正好看过来,笑道:“明月,时间不早了,你病体刚欲,好好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
秋明月点头,“三婶子慢走。”
秋明容搀扶着三夫人离去,在拐角处的时候,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那一眼,极为淡漠,也极为冰冷。
秋明月心中一叹,秋明容,希望不要因为仇恨而丧失理智。
“五姐,你在看什么?”身边,秋明絮睁着大眼睛,好奇的问。
秋明月低头,摸了摸她的头,嘴角噙着淡淡笑意。
“没什么,我们回去吧。”
“五姐不去看沈姨娘吗?”
秋明月道:“姨娘这个时候应该服了药睡了,我不便去打扰她。”
“哦。”秋明絮点点头。
“走吧,我们回去。”
“嗯”
老太君命人浇灭了屋内燃烧的熏香,有些疲倦的靠在软榻上,若有所思。沉香给她捏着肩膀,韩嬷嬷站在一旁,静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老太君才道:“明霞的院子可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韩嬷嬷道:“大小姐出嫁后,大夫人一直都让人天天打扫着曲鸣居。”
老太君点点头,又叹息一声。
“明霞,倒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惜了,有那样的一个母亲,白白连累了她。”
韩嬷嬷笑道:“大小姐最是孝顺懂礼,太君又何必庸人自扰?”
老太君摇摇头,坐起来。
“你是跟着我一路过来的。你也知道,当年卿儿有多么不愿意这门婚事。唉~直到今日,卿儿依旧无法介怀。冤孽啊~”
韩嬷嬷顿了顿,道:“大老爷情深意重。”
老太君眸色暗了暗,“只是委屈了柔儿。”
韩嬷嬷又道:“大老爷对沈姨娘很是爱重。”
老太君嘴角勾起淡淡讽刺,“女人这一生求的是什么?当年我于扬州避难,若非虞妹妹相救。或许…”
韩嬷嬷叹息道:“太君牢记当年之恩,想必沈老夫人在天有灵,也会体谅太君的无可奈何的。”
老太君闭了闭眼,“终究是秋家欠了沈家。”
韩嬷嬷也不说话了。
空气中弥漫着熏香残留的味道,让人心中有些压抑的难受。
老太君皱了皱眉,“若玉芳安分也就罢了,偏偏她那个性子…”她说着又无奈的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为何薛国公夫人那般精明之人,会有这样一个冲动有余智力不足的妹妹。”
韩嬷嬷沉默。身为想下人,有些话主子能说,她却不能。
半晌,老太君又道:“柔儿性子和善不争,长此下去,也断不是玉芳的对手。便是以后能与之平起平坐,只怕也…”
韩嬷嬷心中一惊,沉香手上动作一顿,斟酌着说道:“太君,不是还有五小姐吗?奴婢瞧着,五小姐倒是个灵慧的人儿。”
老太君又是一叹,“我就怕她聪明过头了,唉~合家不宁啊。”
沉香与韩嬷嬷对视一样,均不说话。
屋内又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