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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此之后,米浩瀚总是会出现在袁家人的视线中,他从不放弃任何一个讨好袁家人的机会。
他也孜孜不倦地上镇国公府拜访,哪怕有时候会吃闭门羹,也总是赖在待客的大厅里不走,不论如何,他总是袁家拐着弯儿的姻亲,年纪轻轻就身负重名,不论是哪种身份,袁家人总不能赶他走。
时日久了,倒是赢得了袁家男人们的一点好感。
袁三郎就认真地对五郎建议道,“五弟,我瞧那姓米的小子心倒是挺诚,不如你和弟妹再考虑一下?这年头,年轻人之中脸皮能有这样厚的不多了,他如今可是皇上面前炙手可热的能臣,出去谁不尊称一声庆国公大人,但在咱们家吃了这么多亏,面子被这样落,都没有气馁,也不生气,这份涵养就很不容易了。”
五郎爱惜人才,若米浩瀚不是打了自己女儿的主意,他一定十分欣赏这个小子,有毅力,有耐心,能吃苦,脸皮厚,三郎说得不错,这些优点时下的年轻人之中,确实不多,就是他自己的儿子袁珂,若是遇到同样的事,恐怕早就冷哼着离开了,面子重过自己的心意。
可一想到,米浩瀚这样出色的年轻人肖想的是自己心爱的女儿,那么这份欣赏之情便立刻化为了厌恶之绪。
袁五郎皱着眉头摇头,“不行不行,我是嫁女儿,又不是选下属,米浩瀚再有才干有个屁用,他贪花**,后院一堆女人,还有好些个庶女,光凭这一点,就不配做我的女婿。”
他态度十分坚决,“三哥你是知道的,我们家怡儿……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她那样的身子,若是非要嫁人,也总要嫁个真心实意疼爱她的,家里人口最好还要简单,没有一点点糟心事才好。否则,我宁肯养她一辈子,也不要送她去那种环境复杂的人家,没得白受气。”
三郎却道,“那些所谓的侍妾和庶女的事儿,别人不知道,五弟你还不晓得吗?怕是米老太替米浩瀚向咱们家怡姐儿提亲的时候,你就已经把庆国公家的老底都掀了个底朝天了吧?”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既然这样,你一定晓得,那些侍妾不过只是障眼法,就跟当初皇上自保一样,他是老庆国公的独子,年纪那么小,父亲身体也不好,叔伯们都盯着他的爵位呢,若是不做点儿掩护,怎么能活到现在,安然无恙地继承了庆国公的爵位?”
老庆国公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所以膝下只有米浩瀚一个儿子,就是这根独苗苗,还是年过四十才有的,特别珍贵。但老庆国公眼中的宝贝眼珠儿,在米家其他人的眼中,可就是眼中钉肉中刺了。原本若是老庆国公无子,那么按照盛朝的规制,庆国公的兄弟们便可以有承袭爵位的机会,那可是一等国公爷,一旦承爵,改变的可不单单只是自己的身份地位,还有后代子孙的福利。
所以,米浩瀚的成长史十分惊险,但他这孩子特别机灵,无论遇到多少艰难险阻,总是可以化险为夷。
至于那些所谓的侍妾,多是米浩瀚的叔伯们送过来的,名义上是要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实际上却是要监视他,甚至毒杀他。他在羽翼未丰之前,除了虚以委蛇之外,也别无他法。至于那些庶出的女儿,那里面的文章可就大了,有怀了下人的孩子冒充是他的,也有为了显示地位假怀孕后从外头偷进来的,总之,各种戏法层出不穷。
米浩瀚对此哭笑不得,但为了自保和积蓄力量他也莫能奈何,反正都是些女儿,稚子何辜,将来最多也就是配送一些嫁妆罢了,对他来说也不伤脾胃,所以他都忍了。
一路隐忍,好不容易这才活到羽翼丰满的那一天,从皇上手中接到了承爵的诏书,这才算是迎来了新的生活。
所以,跟当初的九王一样,声名狼藉的米浩瀚内里其实是个特别清纯善良又正义的小伙子,三郎也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一点,才觉得这么好的孩子上赶着也要给袁家当女婿,但却被拒之门外还遭遇种种挫折有点可惜,这才舔着老脸过来劝说自己的五弟一番的。
袁五郎当然知道米浩瀚是真的好,若他的怡儿是个正常的孩子,他自然也会满心满口答应这门亲事。然而,有了当初莫青禹的事在前,怡儿的身体又……就是再好的男子放在他面前,他也舍不得将女儿给出去啊!
他即便心里稍微动了一下,但却仍然摇了摇头,“正如你说的,米浩瀚他这样好,我家怡儿嫁过去才是害了他。你也知道,米浩瀚是独子,对他来说,子嗣是何其重要的一件事。但我家怡儿这辈子恐怕不能生育孩子……”
三郎闻言终于沉默了,他觉得十分可惜,若不是他的女儿欣姐儿已经有了归宿,他膝下又没有别的女儿,他恨不得把米浩瀚抢来做自己的女婿。说来袁家都是男孩子,女孩子本来就少,所以格外抢手,就连四房的小丫头愉儿也订了亲,袁家实在没有别的女儿可以拿出去了,米浩瀚这样出色的男儿,终究不能落到自己家手里,他真的分外遗憾。
但五郎说的没有错。
米家需要子嗣,最好未来的庆国公夫人一过门就给米浩瀚生个三五个儿子,这样才能彻底绝了那些伺机而动窥视着爵位的族人的心。
可怡儿的身体状况不好,能活到什么时候还是个未知数,更别提生孩子了。她那孱弱的身躯,根本就不适合有孩子,强行怀上的话,极有可能孩子都没有出生就要了她的命。
这样的两个人,根本不适合在一起。
更何况,还有莫青禹……
威武将军莫青禹载着功名荣誉班师回朝,在这个敏感的关节上,也许根本就不适合提怡儿的亲事。
袁怡自从宣布了自己生病以来,一直都窝在家中没有出门。一来是要避风头,免得被外面的流言蜚语各种看似同情内里却是幸灾乐祸的表情伤害到,二来是,她确实有些不大舒服。
她最近不只有些喘得厉害,下肢也出现了浮肿。有时候呼吸极度困难,好像脖子被人勒住了一般,有窒息感,咯的痰颜色竟然是粉色的,还有大量的泡沫。夜间睡眠常需要高枕,不然就觉得憋气,好几次在睡梦中被憋醒了。
大姐姐袁悦儿这几天日日都来诊治,虽然什么都没有说,只宽慰她不要紧的,可是大姐姐的表情却都写在了脸上。袁怡知道,她自己的生命在走下坡路,或许,很快她就要面临生命的终点。
含苞待放的少女晓得自己快要死了,一定会伤心难过吧,很奇怪,她竟然没有那样的情绪。在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知道,自己不会活很长,所以当真的那天到来的时候,她竟然都没有悲伤,只是很平静地接受了。
当然也遗憾的。遗憾在活着的时候没有好好孝顺父母,让爹娘为了她操了多少心。遗憾没有好好对待哥哥,她总是跟他斗嘴,一点都不像个是乖巧的妹子。遗憾没有好好照顾弟弟,弟弟年纪最小,本来是该得到全家人关注的那个,但因为她,全家人的关注都在她的身上,弟弟几乎就是放养着长大的一样。
当然,她还遗憾莫青禹。那样情投意合的一个人,那样真挚热烈纯净的感情,是她心底一份挥之不去的执念。有时候她常想,若是当初在莫青禹离开之前她就死了,那该多好,他们之间不会有误会,不会有仇怨,只有淡淡的喜悦,绵绵的情意,以及说也说不完的情话,那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她就不会有悲伤,有遗憾,有失落,有数不尽的惆怅。
不过,再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那些往事,也是该到了随风而去的时候。
这日,袁怡觉得身子爽利了一些,便披了厚厚的衣裳由着丫头扶着到了外头的园子里稍微坐一会儿,她整日缠绵病榻,已经好久都没有出来呼吸过新鲜的空气了。
因突然觉得口渴,便差了陪同的小丫头回去取水,自己一个人靠在亭子的柱角上歇着。
忽然,一片男子的衣角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开始以为是哥哥袁珂,娇嗔地说道,“哥哥不是出去玩儿了么?难道忽然良心发现想起了家里还有个无聊得快要发霉的病秧子妹妹,所以赶回来陪我了?”
那人半晌没有回应,但袁怡却隐约听到有浓厚的鼻音,好像是在极力隐忍着眼泪。
她抬起头来,却惊愕起来,在她面前的那个人身材挺拔,高大俊朗,皮肤被风吹日晒得有些粗糙了,可却更加显得他男儿的魅力,那个人正是胜利班师回朝衣锦凯旋的威武将军莫青禹,那个曾经与她相爱过,发誓要相守一生,并且还曾有过婚约的男人。她曾经托付过真心,想要和他白头偕老的那个人。
袁怡微微愣过之后,倒是已经很平静了,她轻轻笑了起来,“你来了啊。”
多少情绪都隐藏在了这句平淡普通的问候之中,彷佛他的到来是理所应当,也没有什么好值得大惊小怪的,甚至都没有半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