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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转眼便是冬至。
因为这一天的白昼最短,便被人们看做阳生春反的起点,是值得大肆庆贺一番的日子。
往年到了冬至,街上店铺都要罢市,主家按传统做些好酒好菜招待辛劳了一年的伙计。月老祠城隍庙香火鼎盛,庙外场圃上还有盛大的庙会。
这一天同时也是祭祀祖先的大日子。
所以,就是一贫如洗的人家,也要东拼西凑,在冬至这天给家中小儿女换件新衣,再置备一桌看得见油星的席面享祀先祖。拜过祖先牌位,家中妇人便带着小儿络绎不绝的去城隍庙上香,上完香还能赶场庙会。
而士族门阀,钟鸣鼎食之家就更加重视冬至节。白日里,有官爵的男人要去参加朝廷的庆典,没有官爵的王孙公子们便拥炉会饮,谓之“扶阳”;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也由家中主母带着走亲访友,以九九消寒图互相馈赠。夜里便要明正衣冠,沐浴焚香,家主率子弟拜谒祖庙,祀祭先主。
是故时人常有“冬至大如年”之语。
今年却有些反常,街上行人寥寥,偶尔见着一辆华整鲜好的马车,也急着投胎一般匆匆驶过,独留下两条空荡荡的压痕。
说起来也难怪都人心神惶惶,现今的时局实在说不上好:北边的一些郡县先有蝗灾,后遭水患,当地官员谎报灾情,朝廷救灾粮还没往下发呢,豫州一代已经是民怨沸腾,白骨千里。于是灾民纷纷南下,九月间开始陆续有灾民到达京城,先来的还好,后到的却被拦在了京城十里地外。加上冬至这天忽然降了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简直断了城外灾民的生路,就是城中广设粥棚,也有骨肉如柴的流民冻死于屋檐下。这几日都中稍有道行的人都能见到城外日日黑气弥漫、怨气冲天。
可是朝廷依然不肯开城门。说是流民中起了瘟疫,禁闭城门是为了城中居民的安危。
对此,朝中各位大人也争执不下。汴京城里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再加上路上积雪难行,窗外天寒地冻,路有流民滋扰,京中的居民便躲在家里猫冬,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如此,今年的冬至自然有些冷清了。
有味斋后院的厢房被院里的积雪映的亮堂堂。一枝新折的白梅疏疏落落的插在一个黑色美人耸肩瓶里,因为屋子下面有青崖山的温泉灵脉,地热流过铺地的青砖,房间里浮动起淡淡的暖香。
四郎中秋时与饕餮殿下一起去参加群仙宴,结果被千日酒熏的大醉一场,从被饕餮殿下抱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睡得小脸白里透红。
因为这段时间没人投喂,陶二也懈怠动弹,除了紧要事务才赏脸去处理,其余时间都默不吭声的卧在四郎旁边。侍女护卫都知道他的毛病,谁也不敢来打扰。整个后院简直安静的能够听到落雪的声音。
也许是睡饱了,也许是酒劲过了,四郎在晒的松软又干爽的棉被中蠕动了几下,伸手揉揉眼睛,又顺势抱住陶二哥的一只爪子蹭了蹭,然后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到陶二哥的大狗脸不要太幸福。
四郎平时很少做梦,就算偶尔做一个也会飞快的忘记。大约因为这次睡得时间比较长,醒来时回忆梦中情节,依然历历在目。虽然自己在梦里好像无所不能,但是四郎也不希望再看到孤独绝望的饕餮殿下了。嗯,相比起来似乎时而面瘫温柔时而腹黑傲娇的神经病状态也不是不能忍受的。
“外面那么亮,是下雪了吗?”四郎问。
“东至那天下的大,这几天零零星星飞些小雪。”陶二哥面无表情目光宠溺的看着他赖床。在四郎试图靠近他爪子的时候,就唰的一声把泛着寒光的指甲缩了回去,然后微微调整一下姿势,让四郎枕的更舒服。
冬天要和被窝分开真是一场艰难的战斗。在陶二的纵容之下,这场战斗分分钟就兵败如山倒。于是四郎便趁势赖在床上,还用被子把陶二哥也裹起来,两个挤在一处商量今天要做点什么好吃的:
“冬至馄饨夏至面”,所以小混沌来一碗,还要配上烤的焦香酥脆的芝麻小烧饼。
唔,这时节虽然蔬菜鲜果较少,也可以腌冬笋制蜜姜,摘青韭煮黄芽,炙羊肉烫烧酒。
说着说着,四郎的肚子就饿了,陶二哥除了眼冒金光之外,依然保持高冷感没表情中。
于是四郎不得不告别可爱的被窝,穿好衣服出门觅食。
才出门就被冷风吹得一个机灵。走在后头的陶二哥粗暴的兜头给裹了一件大氅。
两个人咯吱咯吱的踩着雪去了后院的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