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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儿怔怔的看着我,连眼睛里也闪着光,过了好一会儿,他低下头,用粗糙的手指沿着我写的那两个字,慢慢的写:“轻——盈——,轻——盈——”
他反复的念着着两个字,柔柔的,好像在舌尖缠绵一样。
然后,他用下巴摩挲了一下我的头发,说道:“轻盈,你的名字真好听,就好像能飞起来一样,什么都不用管,自由自在的。”
自由自在?
听到这四个字,如果是过去可能会苦笑或者难过,不过现在听到,心里却是完完全全的轻松,坐在田边,靠着自己的爱人,感受着迎面拂过的风,好像真的能飞起来。人说相由心生,我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名由心生。
终我一生想要的,不过是眼前这一份宁静的幸福而已。
但,一个人飞,未免太孤单了。
若为比翼,万死不惧。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微笑着说道:“那,这三个字算是我今天教你的,你一定要记住。今后,我还会教给你更多的字。”
他惊了一下,傻傻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欣喜若狂的道:“轻盈,你——你要教我认字了?”
我抬头看着他:“嗯。今后,也不要偷拿我写废的信了,里面有错的,你这么瞎认,会错得更厉害。”
“轻盈!”他激动的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高兴得人都在发抖,话也说不清楚了:“轻——轻盈,我——”
我笑着,也反握住他的手,轻轻的拍了拍,说道:“我知道你上进,也知道你一直想要好好的学,我之所以一直没有教你,不是别的原因,而是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有的时候,知道得越多,未必心里会越快乐。”
刘三儿道:“我——”
“不过,我也想通了。”
“想通了?你想通什么了?”
“……”
我看着他,黝黑的脸庞上欣喜未定的表情,笑着摇了摇头,轻轻的将头又靠到他的肩膀上。两个人也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美景。
从那天开始,每天晚上吃过晚饭,忙完家里的活之后,我便坐到桌边开始教刘三儿写字。
他已经二十多岁了,底子并不好,这个时候学其实是太晚了,但也许受了父兄的影响,刘世舟曾是恩科进士,刘毅也是翰林院学士,刘三儿的记性很好,学东西也学得灵,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教他虽然是一张白纸,却并不花心思。
难熬的,反倒是晚上的蚊子。
入秋之后,蚊子少很多了,但还有些十分的毒,咬一口身上又痛又痒,我和他经常教着学着,两个人都抓耳挠腮很难过,最后只能躲到床上放下蚊帐,点着蜡烛学。
今天晚上,让他默了之前学过的字,他都一个不差的写了出来,我做先生的也很满意,索性快一步,给他讲诗经。
第一句便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刘三儿一听便说道:“这个我知道,我听过。”
“你听过?在哪儿听过?”
他回忆了一下,说道:“镇上有几个落地秀才,没事经常站在街边,看见有大姑娘小媳妇,就对人家念这一句,我听着好听,也记下来了。”
对着大姑娘小媳妇?我琢磨一下就明白过来了,那就是几个登徒子!
于是哭笑不得的道:“别乱说,那样做的不是好人。”
“什么?”
他愣了一下,不由的声音有点大,睡在里屋的刘大妈好像被惊醒了,传来了她下床嘟嘟囔囔的声音,道:“你们两个不睡觉在干什么啊?”
我和刘三儿都吓了一跳,就害怕她看见我们在床上点蜡烛,要唠叨老半天,他眼疾手快噗的一声就吹熄了,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两个人坐着不敢动,看着对方像做贼一样,忍不住捂着嘴直笑。
这一笑,并不结实的小床也被晃咯吱咯吱作响。
刘大妈掀开帘子,什么都没看到,却听到床在响,愣了一下,呼的一声就把帘子放了下来,嘴里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我和刘三儿还在笑,可立刻,两个人也回过味来了。
过去两个人在这张床上一呆就是大半夜,对着白纸黑字,也真的没有想太多,但这一刻却似乎完全都不同了,他和我,就这么近在咫尺,甚至胳膊还贴着胳膊,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还有呼吸时带来的悸动。
我被那样的体温烫了一下,有些无措的看着他。
漆黑的夜色里,他的眼睛还是很亮,是那种没有任何杂质,黑曜石一般的晶亮,随着他的呼吸心跳,忽闪忽闪的看着我。
我的脸突然一下子烫了起来。
我和他,已经成亲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