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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闵叙一见到弘毅的从人,就知道非富即贵,这才赶紧施礼抱拳。再听到这位看似不过两岁小孩子居然十分清晰地说了一句:“先生自便”,立即把进京以来屡次听说的那位圣婴,和眼前的富贵幼儿结合起来,果断参拜,直到自己口诵“贝勒爷”,弘毅却自称“弘毅”,何为“弘毅”?“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是也!这种满怀天下的雄心壮志,更不是普通两三岁的幼童可能具备的,这就更加印证了他的判断。
季开生听了闵叙的判断过程,为了照拂红衣的面子,于是耐着性子称赞一番什么“审时度势”、“临机巧辩”之类的美誉之辞,却打心眼里对一旁不太多言的杨雍建更感兴趣。
第一次和贡生这种“高级知识分子精英”开“座谈”会,弘毅一开始有些紧张情绪。
看过很多穿越小说,相当一部分主角会通过诗词歌赋的“超强能力”来笼络一批文人、词臣,这几乎成了后世穿越的一大利器。弘毅于是在几人落座之初,就开始搜肠刮肚想找一些名句来撑场面,可惜呀,这是清初了,唐宋大家的诗词,即使弘毅自幼熟读唐诗宋词八百首,也只能说明自己学习功底扎实而已,和“超强能力”毫不搭界。清朝中后期的诗词作品,弘毅除了知道一位袁枚袁子才,其它根本就是没有任何修为可言了!闷了好半天,才想起当初和小艾去琉璃厂文化街遛弯儿的时候,看到宣传栏中有两句还比较好记,用在当下也比较应景。
“两位公子得中贡生,学问、气度都令玄烨钦佩不已。今日借张大人这雅店落座一叙,真可谓是‘裘马翩翩贵公子,往来都是读书人’。”
弘毅其实这是自作聪明了,要知道清初时候,国家百废待兴,能够不做遗民而参加科考的文人墨客,风格也大多趋于务实,几次科考内容大多是贴近时务的,到了殿试环节更是以时务策论为主,那些附庸风雅的诗词在这些贡生眼中,实在是有些“不识时务”。
于是,脾气耿直、很有季开生风格的杨雍建笑着说,“贝勒爷好诗,可惜这‘竹枝词’的前两句为何隐去?”
“这……”弘毅有些失措,是呀,当时宣传栏上就说了这两句,自己哪知道前两句为何物?甚至不知道这两句原本是某位大人所作诗词的后两句呀!还有什么是竹枝词,更是一头雾水!
“自西兄,你真是令人无语。贝勒爷这是在考校你我的诗词学问呢。这样,小生冒昧,抖胆先编凑几句,自然不比贝勒爷诗文,只是请贝勒爷和诸位品评。”闵叙果真机灵,自以为是的分析一番,就开始低头思索这首诗的头两句了,正好是化解了弘毅的尴尬。
片刻之后,闵叙娓娓道来,“……新开雅店催新春,文房四宝贵气陈。”他没有大言不惭的复述弘毅那后两句,明显是在自谦,不肯自称“贵公子”。弘毅刚要趁势叫一声好,然后转移话题,却听到杨雍建的评价——
“诗虽不错,然诗词歌赋于孔子门生,本是平常。为今之要,应是时务,应是如何为大清开万年盛世!”杨雍建终于按耐不住,轻声说了一句自己的真实想法。
“哈哈,自西(杨雍建表字)贤弟,莫要着急,这时务策论嘛,过几日就有皇上亲自考校你们了呢,我们先放松心情,品论一下贝勒爷和鹤舑(闵叙表字)的诗情如何吧?”季开生虽然开导了一番,却对杨雍建的耿直惺惺相惜。接着吟诵起来:
“新开雅店催新春,文房四宝贵气陈。裘马翩翩贵公子,往来都是读书人。呵呵,不错,的确是应题之作,天中受教了!”季开生对于这首临时拼凑的竹枝词,只能是适度称赞一下,算是圆场了。
“好,的确不错。玄烨受教!闵公子可是先贤闵子骞的后人?”弘毅也是就坡下驴,立誓今后一定不要再玩弄诗词了,赶紧转移话题。【康熙本来流传下来的诗词就不多吧,哈哈!找补回来了】
“回贝勒爷的话,闵损、闵子骞正是小生先祖。”闵叙谦恭回答。
“哦……闵子骞为人寡言稳重,一旦开口语出中肯。孔子有云:‘夫人不言,言必有中’。”弘毅话外有话的说道。
“是,闵叙定然铭记在心!谢过贝勒爷提点。”闵叙表情恳切,不见一丝一毫的难堪和不悦。
“嗯,那鹤舑(闵叙表字)可清楚闵氏由来,你这一脉又是……”弘毅本姓曾,祖上乃是“曾子”曾参,和闵叙的祖宗“闵子”闵损,同为孔子门生,所以才有此一问。
只不过人家“闵子”位列孔子“四科”(孔子的学生分为四科、十二哲、七十二贤,其中四科,即分为“德行”、“政事”、“言语”、“文学”四类,都是孔子最好的学生),曾参却是孔门后期的弟子,小孔子46岁,而且天资一般,比不了闵损当时在孔门的地位。又不过后来他勤奋好学,颇得孔子真传。连孔子的孙子孔伋(字子思)也师从曾子,又将孔门学问传授给孟子。因之,曾参上承孔子之道,下启思孟学派,对孔子的儒学学派思想既有继承,又有发展和建树,与孔子、孟子、颜子(颜回)、子思比肩共称为“五大圣人”。在这一点上,曾弘毅又找回好多面子。
“回贝勒爷,闵氏源于鲁国国都曲阜。南北朝时,闵氏后人同其他中原士族一样,避乱进入安徽、江苏等地,但之后也多有流离。例如北宋年间,小生第十九世祖之子闵称道出使高丽,后定居朝鲜骊兴。家父也祖居安徽歙县,后来才寄籍江苏江都。”闵叙概要说了一遍自己的家族历史,特别提到了朝鲜“骊兴闵氏”,大约这是让他比较自得的家族名人吧。
“哦,闵兄和朝鲜骊兴闵氏同宗?”弘毅找到了更感兴趣的事情。
“是的……”闵叙有些奇怪,不明所以。
“那你对朝鲜人来京商贸有所知晓吗?”弘毅追问。
“这……请贝勒爷宽恕小生孤陋寡闻……”心思聪敏的闵叙有些失落。
“呵呵,无妨无妨,我只是随便问问……”弘毅也同样有些失落……
“贝勒爷,这朝鲜商人的事情,属下倒是有一些消息,不知堪用否?”另外一个聪明人、一直站在一旁小心伺候的张岁寒“张店长”及时介入。
“好,说来听听。”弘毅重燃希望。
“贝勒爷,这朝鲜商人一般都是随着朝贡使臣而来,根据行使目的不同而有所区别。这冬至使团,人数众多,朝廷也不加以限制活动,所以那时候就会有不少商人带着朝鲜书生来咱这琉璃厂附近,私买典籍史册。属下也是看周边店家有此买卖才知道的……”张岁寒半遮半掩的说,打量弘毅的表情,毕竟,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
“那平日里呢?”弘毅没打算深究他的生意合法与否,眼下只想尽早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平日里,主要是那些赍咨行使带来的商人,又以私买马匹为主了。入京之时全是老弱瘦马,走的时候就变成了高头战马……”张岁寒放下心来,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于何处交易?”
“就在那菜市口旁的骡马市。”
“好,离这不远!小功子,我们这就去!”弘毅跳下椅子,准备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