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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两个老头在对峙着,老家伙们都已年逾古稀,可是老而弥辣,这场维持了32年的恩怨谁也无法说清,它已经不简单是一只手的问题,而是一个心结。
这件事上,老史做得不够磊落是一定的,当年那样的情形下老史这么做也似乎并不为过,这符合他一贯的行事准则,狠辣果断,对阻挡在他前面的任何事物绝不手软,这从他自称恶棍就不难看出。
从另一个角度说,老史这么做确实是在客观上救了安德烈一命,如果不看他是断了一只手的废人,敌人绝不会放过他,但是世界上的事不是只看后果就能判定的,安德烈丢了一只手,多活了32年,还成为北美军火大鳄,这并不能阻止他恨老史,而且一恨就是32年,这种情结甚至不是让他干掉老史就能了解的,恨一个人32年,绝对比爱一个人32年要付出更多的精力,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安德烈还希望老史继续活着的人了,而今天,这个人就活生生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安德烈稳坐在椅子上,可是眼睛里闪过的神色却炽烈而复杂,有恨,有欣慰,有复仇的强烈欲望,各种神情在他脸上川流而过,显然这笔帐安德烈今天是一定要算的。
老史苦笑道:“我的右手你是要定了?”
安德烈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老史。
老史忽然认真起来,问道:“如果我还你一只右手,你真的能卖给我货吗?”
安德烈道:“在这一点上,你至少可以放心,我的诚信你是知道的。”
“好吧——”老史把右胳膊平平放在桌子上道:“那你拿去吧。”小慧急道:“爸!”
老史一摆手,自嘲道:“一只手换10万只枪,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你别拦着我。”
安德烈瞳孔一缩:“你真的要给我?”
老史摊开手,像是早就厌恶了他的右手似的连声道:“拿走。”
小慧见老史要动真格的,使劲拽开他道:“爸,枪我们不要了!”
柴森也道:“我们可以再找别人。”
老史推开两个女人,又一摆手阻止她们继续冲过来,然后对安德烈说:“真的能两清吗?”
安德烈点头。
老史这次一言不发地重新把右手摊开在安德烈面前,安德烈用左手把头上的帽子拿下来倒扣在怀里,看着老史右手的表情虔诚而狂野,像信徒即将要做祈祷一样。
老史道:“你想让我自己动手?”没有得到回应,他拿起了餐刀,这时安德烈终于说:“其实我更希望你用石头,你用石头的样子最令人难忘。”
老史失了一会神,终于又握紧了刀并高高举起,刀在空中停留了很久,迟迟没有落下的原因是因为老史在找下刀的地方,老史肯定干过无数血腥的事,可是自己对自己下手,任何一个凶徒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
这时我也有些失神,我本来已经准备好了停止时间来阻止老史,看得出老头是真准备自戕,可是我不知道暂时阻止他之后该干什么了,或者说,我还没想清楚自己是不是有资格参与到一场30多年的恩怨里来……枪我们可以不要,但那并不是打破僵局的关键,我们还可以赶走安德烈,让他的军火去武装元妖,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老史下定决心要维护自己的颜面,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我了解他的行事准则,老史可以宣布自己退出恶棍组织,但他言出必践。从某种程度上讲,他肩负着维护“恶棍”组织信誉的责任,这件事如果顺利解决,安德烈就不能再把负面情绪带到以后的生意中来,可是老史要言而无信,“恶棍”肯定会被从有实力的组织里除名,军火商是个非常特殊的职业,他们卖的东西是地狱装备,可本身却需要极高的信誉来维持,老史既然还想做成这笔生意,他得把安德烈要的公道还给安德烈。
就在气氛最紧张的石刻,只听一人悠悠地说:“不就一只手吗?我给你!”
阿破站前一步,把老史手里的刀拿开,又问安德烈:“我赔给你行吗?”
安德烈本来正打算享受复仇的时刻,忽然冒出一个不相干的人来,不禁愣了一下,问老史:“这是什么人?”
“一个想泡我女儿的小子。”老史盯了阿破一眼道:“滚开,这还没你说话的份儿!”
阿破不理老史,直接跟安德烈说:“你是生意人,应该有这样的头脑,他老胳膊老腿的你要来干什么?而我还年轻,用我的赔你,才能抵得上你当年的损失。”
安德烈瞪着阿破一几一句道:“小子,男人说过的话要负责任,你先好好想想为了一个女人值不值得这样做再来做和事佬。如果你想用这样的伎俩来取悦你的老丈人,你必须得承担这句话给你带来的后果!”
阿破嗤的一笑:“我这么大个人还骗你怎么着?”话音未落,他猛然把右手狠狠磕在桌子的边缘上,“喀喇”一声,腕骨便断了半截,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茬子,阿破一不做二不休,左手抓住将断的右手一扯,把整个右手腕都拽了下来,从容地扔在了安德烈面前……这个年轻人一言未已,血溅当场,这显然是安德烈没想到的。按现在的情势,他并不处在上风,他原本以为这个年轻人横来插一杠是想蒙混过关而已,想不到他说干就干,而且毅然决然,老军火贩子一辈子风风雨雨,完全有泰山崩于顶而色不改的胆魄,但事关32年的仇恨,又被鲜血一激,安德烈霍地站了起来。
阿破把血流成河的右腕放下,道:“看样子你还不太满意,这样吧,我把这32年的利息也还给你!”他高举左手,同样在桌子上用力一磕,左手也应声而断……安德烈一个吃不住劲,后退了一步把身后的椅子都带倒了,他的四个保镖下意识地抬起了枪,又不知道该干什么,只能茫然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