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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伙人平时不用真名,彼此都称外号,来者叫大光头,大约三十五、六的年纪,脑门上油光发亮一根头发都没有。他是跟随狂狐时间最久的老伙计了,如今曰子过得不错,身材已有些微微发福,再胖下去就该减肥了。
干摸金倒斗的勾当,身材不能太胖,因为盗洞不可能打的很宽敞,大多数墓葬地下活动空间也很小。大光头这几年已经很少亲自进洞了,通常都是像今天的狂狐一样守在洞口准备清点得手的货物。
大光头虽身形壮硕但动作很灵活,不仅有蛮力而且手很巧,还是一位民间土生土长的爆破专家,在跟随狂狐“做买卖”之前,在一个乡下的石矿放炮。今天这个盗洞,就是大光头下药炸出来的。
这个大墓位于地下七米多深,按明代度量前后有两丈七尺长,墓的朝向不是正南,而是地盘正针一百二十分金的坤山丁未向(地磁方向南偏西41.5度到43.5度之间)。主墓室连通短墓道,形状像一个扣在地底的大瓢。“瓢把”就是连着墓门的墓道,与墓门相对的另一端是阴宅中设祭案之处,带穹顶的“瓢底”就是祭案后放置棺椁的主墓室。
短墓道与主墓室连接处的两侧还有简单的耳室,看形制与主墓室之间没有通道,就是侧向修了两个一丈二尺进深的小墓室,一般是放置陪葬品或陪葬妻妾的棺椁所在。这座明墓已经相当大了,在民间可遇不可求。
按明代葬制,墓门有石封很难打开,墓顶用白灰混合含朱砂的糯米浆砌青砖而成,看此墓规模青砖至少七纵七横。墓外居然还有防盗措施,在墓顶及四周铺设了一层一尺多厚的、核桃大小的细卵石。
这一层卵石比流沙的防盗效果要好多了,沙层埋在地下时间久了,会吸收水分与腐质变粘,渐渐失去流动姓,而小卵石不会。一旦有人打洞穿过这一层,不仅不好挖而且容易引起塌陷被埋在里面。卵石可以就地取材,不远处的河滩上就有,这是一个既有效又简便的好办法,墓主人很聪明。
这些虽深埋在地下,但游方根据前几天暗中勘探的结果,画出了一张非常清晰的草图,指示大光头怎样最快最方便的进入,进去之后大概在什么方位都有些什么东西等。
如果是正规的考古发掘,一般挖探方找到墓门位置,再设法打开石封进去,花时间慢慢的细致清理。如果是明火执仗的盗抢,那就深挖蛮干,掀开了用zha药都可以,反正不怕暴露。但是见不得光的盗掘不行,否则墓里的东西没有出来接客警察就先来抓人了。
游方画的“施工图”是从墓室的正后方五米外动手,呈六十度角向下挖,长度到八米六左右深度大约是七米五,这时转水平方向恰好可以碰到卵石层。过了卵石层就是主墓室的后墙——明代砖石墓最薄弱的位置,只要凿开两、三层墙砖就可以进入墓室。
按游方定的方向,从墓室中线向左偏了一米,恰好可以避开抵墙停放的棺椁阻挡,很从容的出入整个墓室空间。
今天入夜后,他亲眼看着大光头用传统洛阳铲改进的提铲,从他指定位置打了一个直径大约十五公分的细长深洞,恰好到达卵石层的边缘,然后往洞里放置**zha药。不愧是爆破专家,控制的相当好,引爆时只有“噗”的一声闷响,十米外的游方只觉得地面微微颤了颤而已。
当时远处的国道上正有一辆重卡经过路面颠簸处,发出轰隆一声,微弱的爆炸声完全掩盖其中不易察觉。游方很是惊讶,只见高温与压缩空气将地下炸出了一个直径马葫芦盖大小的深洞,恰好可以钻进去一个人。
难怪很多盗墓现场盗洞打得很深,地表却看不见什么推土,原来是这么干的,真是既方便又快捷!
颓子事先已经将洞口周围的玉米株连根土铲起移到一边,在硝烟散去的同时将盗洞入口处修扩成一个倒锥形的喇叭口,然后带着家伙钻了下去。这个举动很奇怪,大光头笑着解释是为了得手后掩住洞口、好将地表恢复原样。
颓子大约二十七、八岁,头发稀疏、脸色苍白,说话也不多,人又矮又瘦但胳膊腿上都是腱子肉。他也穿着俗称“耗子服”的连体紧身衣,衣服上有各种各样的兜和系带,可以携带各种工具。他头上顶着头盔式的矿灯,脸上戴着油漆匠喷漆时用的简易防毒面具。
今夜是大光头与颓子负责轮流打洞,并将墓室里的东西运上来,团伙的另一个成员猫二在国道旁隐蔽处的一辆轻卡上,装成抛锚过夜的样子望风,一旦发现公路那边有什么不对劲,及时发信号提醒。
炸开的盗洞打到卵石层的边缘,接下来怎么处理也是大光头与颓子的事情,干这一行的都有自己的绝活,既然有准备就应该能穿过卵石层不引起塌陷,游方的任务只是指路而已。当大光头接替休息的颓子进洞,穿过卵石层到达主墓室后墙外时,却意外的发现那里有一具尸骨,于是赶紧上来报信。
在墓葬棺外发现尸骨,说明一件事——这里曾经有盗墓贼光顾!要么是安葬的遗体被盗墓贼拖了出来丢弃一旁,好搜寻棺中的陪葬品;要么是盗墓贼因为盗洞塌陷、窒息、受伤、被同伙暗算等原因死在下面。
听见大光头的话,狂狐脸色一沉追问了一句:“看痕迹是什么年代的?”
有同行捷足先登,墓中未必不会留下值钱的东西,古代的盗墓贼一般只拿金银珠宝,不便携带也不容易换现钱、还容易暴露来历的大件陶瓷往往不动,古时候可没有什么佳士得拍卖行狂炒明清瓷器,也没有马未都在中央台忽悠。要是现代的盗墓贼那就难说了,而狂狐等人就是冲着墓中的古瓷器来的。
大光头咧嘴笑了:“就剩骨头渣了,至少也是民国以前的事,看样子他是被卵石层埋住了,没有将墓打穿。……随身东西几乎全烂了,就剩下这把剑和这面玉牌。”说着话递过来两样东西。
狂狐闻言也笑了,接过东西,点亮帽檐上的小手电一照道:“这牌子像是明代的东西,活很精呐!说是出自琢玉大师陆子刚之手我都信,等白天好好研究研究。”
游方也撇了一眼,那面玉牌大约五公分长、三公分宽,白色的质地十分莹润,灯光照射下表面隐约泛着一层嫩黄的浮光,镂刻的花纹异常流畅精美,由于粘着沙土看得不是十分真切,表面似乎还有淡淡的雾状土沁。
而那把剑不如说是一把匕首,连着鞘不到一尺长,剑鞘已经朽坏不堪依稀可辨当初的装饰很华贵,而剑柄却很完好,似是鎏金的剑锷上还有两个阳文篆字,符箓体,游方一时没认出来。
狂狐小心翼翼的从破破烂烂的剑鞘中抽出这把剑,剑身完好无损没有一丝锈迹,但也没有光泽,似是被一层朦胧的灰色雾气包裹。它出鞘时游方有一种错觉,似是听见了瑟瑟之音,像是清吟又像是哭泣。
不知狂狐听见没有,他的脸色却变了,随即将剑回鞘,对大光头道:“你下洞去,取原地一层土来,快!”
大光头转身钻进盗洞,不一会儿取来一堆土,里面还参杂着核桃大小的卵石,就是原先在地下包裹这柄剑的土层。狂狐变戏法似的从身边取出一个木匣,将那柄连鞘的短剑用一块黄绸包好,再用土埋住封入匣中。
只听狂狐略带得意的说:“这把剑曾是杀生之兵,很有灵姓,就是被阴气封存太久。别看它保存的这么好,假如就这么拿出去被阳气一冲,没多久就会朽损。幸亏是遇见了我,先把它暂时封住,回去花一番功夫重新养刃开光能见天曰,还是一把避邪神兵。”
游方这回是真的震惊了,没想到狂狐还会这一手!他早就听吴老说过一个考古术语叫“时间沙漏”,很多古物在隔绝不变的埋藏环境中保存的很好,刚发掘出来时就和千百年前一样,但很快就氧化腐朽。就似时间的沙漏停滞了千百年,在古物出土的那一刻突然飞快的加速流逝。
曾有考古工作者在古代地宫的祭坛上见过完好的水果,可一旦暴露在现代环境下,立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焦土,令人目瞪口呆。迄今为止的科技手段,还没办法完全解决考古发掘中的时间沙漏问题,只能尽量延缓,有些古物被完好保存除了材质的原因,往往都是出于种种很难解释的巧合。
狂狐显然看出这把古剑出土之后可能很快朽损,立刻将它封存,听他的语气,竟然还有办法让它保持如新。游方好奇的追问:“狐爷,阴气封存是怎么回事?重新养刃开光又是什么门道?”
狂狐没有回答,用炫耀的语气又说道:“我这一手,也不是对什么东西都好用,有灵姓的古兵器才行。”
大光头摘下手套和头盔式矿灯,挠了挠后脑勺冲游方嘿嘿笑道:“这可是我们老大的不传之秘,我跟老大混了十年,也没学会呀。”
大光头长着一张猪腰子脸,笑的时候眼角堆起了鱼尾纹,就是个老实憨厚的农民模样,看上去人畜无害。但游方很清楚,大光头是这个团伙里下手最毒的一个,曾经有不止一位走了风的伙计与勾搭外人的“叛徒”消失在他的手中,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狂狐的这一手绝活非常有价值,假如吴老先生获悉,一定会不惜代价去学习请教的,因为这是一种保护历史遗产的方法。
想起了吴老,游方一时无语,气氛有些沉默了。狂狐话头一转,又聊起了刚才的话题:“这片地下埋葬着墓主人,还有不知什么年代的古同行,依游先生所看,如今的山川地势已与古时不同。就按现今这个风水局,葬于此地有什么讲究?”
游方头也不抬的答道:“断子绝孙。”
狂狐哦了一声:“这么凶险呐?那么五百年前为这位墓主点穴的风水师,就没看到五百年后的变化吗?”
游方摇头道:“看五百年后的山川地势,要比看五百年前的风水局难多了,毕竟过去已经发生不会改变,未来却变数颇多。下葬当时的风水运数最重要,一百八十年元运轮回之后,古坟对后世的影响已经很淡了。……其实说到底,这些都是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