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二节 殇(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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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正死去之后,警察方面只来过一次,拿走一卷录像带,大概地问了几句话,大约是上面有人发了话,即便有例行公事的必要,他们一时间也没有过来搔扰其他人,而案情方面称得上一目了然,其实也没有多少问询和调查的必要。

丧礼设在柳家最大的一所别墅之中,凄婉的唢呐声隐约从外面传进来时,家明正在有些昏暗的小房间中看着备份的录像带,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了。

画面上显示的是柳正办公的房间,人有两个,一个是柳正,一个是被他视若亲弟的柳士杰,因为某些原因,柳正此时发着很大的脾气,柳士杰不断地辩解着,调开声音之后,可以知道两个人所谈论的是有关毒品的事情。

在国外打拼多年,到今年方才回国的柳士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一个有一定能力的男人,这些年在国外的打拼虽然没什么成就,但各方面的事情毕竟都有接触,这时候回到江海,受到柳正的重用,便想着要打开一番局面。几个月前,他牵了国外一条毒品线,引入了大量高质量的毒品——例如k2通过沙竹帮与他关系最好的一位老大的路子在外界上出卖,柳正知道之后,说过他一顿,然而在那之后,他依旧是不甘心的想要暗中艹盘,于是才有了这次的争吵。

“说起来,老大对他也真的够好了,上次他引入k2的那件事,放在别人做那基本上是帮规处罚,至少砍手砍脚的,但那次根本连骂都没有骂过,老大好像是跟他详细分析了一下国内的情况,但他好像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

“一直都说出来混一定要狠,有机会就要把握住,好像觉得只要做得顺畅,上下都有关系,政斧也不过就那么一回事……”

“他一直觉得沙竹帮能够做到这么大,老大有些很铁也很秘密的上层关系,事实上这些年来政斧也专门扶持了我们帮派,看起来真像是有的样子,所以他觉得,只要有这种关系,就算将k2这种东西大规模的贩售也是没有关系的,不过那东西倒真的利润很大,因为别人都不敢卖……”

一些与柳士杰相熟的人的证词,似乎就很能说明这次的问题,事实上家明当然知道,的确有上面的关照,但这种关照却并非因为柳正,柳正自己或者都是有些莫名其妙,但放在柳士杰的眼中,自然便当成了柳正不肯做,而并非不能做的象征。他在国外不得意了这么多年,姓格也已经变得偏激,柳正的训斥太过平和,这一次,他又是暗地里运作起来,被发现之后,本来已经有了成家退隐之心的柳正,自然也大发了脾气。

这样的事情如果真的发生出来,引起了上面的心思,那几乎就会害死整个沙竹帮,屏幕之上,柳正神情严厉,柳士杰却并不认为自己错了,有些针锋相对的辩解着,随后,柳正从抽屉里直接拿出了一把枪,意思是如果你要害死整个帮派,我现在就亲手干掉你。他或者只是简单的威吓,但长期在一些暴力过度打拼的柳士杰却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拔出了自己的枪,扣动了扳机。

恐怕一个稍微正常点的人,都能明白柳正并非真的想要杀人,实在很难想象这样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男人到底是怎样看问题的,或许也从某个侧面说明了他这些年在国外只是到处奔走逃亡的原因。一枪之后,柳正有些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心口,缓缓坐回了椅子上,而柳士杰也已经完全是慌张无措的样子,有些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办。国内枪支管制严格,然而他却养成了习惯,不随身带着枪就没什么安全感,为了在外面开枪不惊动太多人,他的这把枪上还安上了特殊的消音装置,此时这一枪没有惊动屋外的人,但可想而知,从今往后,他也无法再在国内呆下去了。

不算清晰的屏幕中,柳正捂着胸口坐在那儿,这位黑道大佬在生命最后时刻的表情有些错愕,但错愕之后,便逐渐变得淡然起来,嘴角微微的有着一丝讽刺的神情,在那明显有些歇斯底里的亲人的枪口面前,他缓缓伸出了手,打开面前的抽屉,柳士杰不断威胁着他不许乱动,然而或许是被柳正此时的表情给吓到,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敢开过枪。

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柳正放上桌子,朝他推了过去,淡淡地说了一声:“快走吧,不然走不了了。”随后,便旁若无人地按动了电话号码,即便完全关闭声音,家明也能知道那电话里说的是什么:“喂,我找柳怀沙……”然后,他就笑了起来,或许明白被那一枪打中的地方所代表的意义,那一刻,他的笑容中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没有黑道老大的流氓或豪迈气息,没有埋在眼底的压力与戒备,而仅仅像是一个父亲……

十多分钟后,当家明等人赶到时,他就保持着那个打电话的姿势,在那冰冷的房间里停止了呼吸,窗外的阳光苍白而刺眼。

“……沙沙有你,我其实很放心了,你一直都知道分寸、知道进退,我知道沙沙她其实不喜欢我做这些事情,作为老爸,我亏欠她的很多……一个人这辈子很多的事情没办法选择,还好有你和灵静丫头,让她开心了这么多年,她一向不懂事,但你多纵容一下她,这次之后,让她别太伤心了,记得有我这样一个老爸就好……”

“……出来混这么多年,其实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这次如果没有这件事,这半年我就想把沙竹帮的事情逐渐放下去,到年底结婚,洗手不干了,可是……咳咳,呵……人在做,天在看啊,这么多年了,做了这么多害人的事情,老天让我有个这样的结局,其实还算是善终……胡护士那边,不用特意去说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过吧……”

“……其实想起来,我也不是非常喜欢她,只是我累了,她有些像沙沙的妈妈,她妈妈……咳,她妈妈不是意外死的,其实是仇家干的,我不敢跟沙沙说,怕沙沙恨我……”

长长地叹了口气:“她离开这么多年了……我有些想念她……”

轻轻揉动着隐隐发痛的额头,家明回想着柳正最后的那些话,回想着他将电话放在沙沙耳边后少女的表情。录像变为沙沙沙的雪花点,另一个人在房间里说了话。

“柳士杰好像很有逃亡的经验,他用的是一张假护照,一天之内转了三次飞机,最终在英国伦敦希思罗机场下的飞机,我们目前已经掌握了他暂时居住的宾馆,随时可以带他回来……”

此时说话的,是隶属于炎黄觉醒叶莲手下的一名成员,这一次柳正的突然死去会给江海带来的恶劣后果是肯定的,但在炎黄觉醒,关心的不会是一定程度内的社会动荡,而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会不会有抓狂的人展开大规模的迁怒与屠杀,因此某些方面的意见,终究还是要探探家明这边的口风。

柳士杰行动老练迅速,但事情发展没多久便已经惊动了所有人,以炎黄觉醒的庞大网络,哪里会抓不住他,只待家明这边一点头,便立即揪回来做个顺水人情。不过,望了他一眼之后,家明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麻烦暂时看着他吧,别让他发现就好……谢谢了。”

“呃……没问题,但是在柳老大死了之后,没有适当的接班人,沙竹帮估计会变得四分五裂,这方面,不知道简小姐的意思会是……”

“没事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家明笑着摇了摇头,“柳叔不在了,沙竹帮也就跟我们无关了,随它去吧……”

拉开门,葬礼上哀乐的声音陡然间加大,时间是九月一曰的下午,曰光高高地悬挂在空中,这个时候学校里已经开始上学了,人影走动,却显着一股寂寥而萧瑟的气氛,沙竹帮即将出现乱局,这些帮众当然也知道,或者有摩拳擦掌想要趁机上位的,但这些年稳定的生活还是更令人感到怀念,伤感的人,终究是大多数。不过,不管是谁也没有多注意家明与他身边那看起来其貌不扬的男人,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就在两人方才的几句话之中,几乎就已经决定了沙竹帮的未来。

从后方转去前厅,被布置成灵堂的大房间里堆满了花圈,周围站着的都是沙竹帮的人,拜祭的人不时有来,被安排迎宾的人大声喊着对方的来历,柳正的遗像和遗体都摆在前方,作为唯一的亲人,沙沙披麻戴孝,安静地跪在一边,她低着头,眼睛红红的,不哭、也不说话,有人过来祭拜时,她便磕头回个礼,这些人拜过之后大多数便来安慰她几句,她也不回答,就是那样一动不动地跪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地面。

灵静手臂上戴着黑纱,此时正拿着一杯水,跪在旁边陪着她,她将水递到沙沙嘴边喂她喝完,眼见着家明到了,满脸愁容地向他使了几个眼色:“她从早上跪在这里都七八个小时没动过了,还不肯吃饭,你劝劝她吧。”

微微叹了口气,家明点点头,俯下身子轻声说了几句,想要扶着沙沙起来坐会儿,实际上能说的话也不过和灵静一样,沙沙微微摇了摇头不肯动。实际上,也只有面对家明和灵静时她才会有这种摇头的反应,若是旁人,基本上就是连表示的心情都没有的。

与灵静不同的是,家明的力气比较大,搂着她的肩膀,轻轻巧巧地便将沙沙扶起来了。她跪了一个上午,膝盖估计都已经麻木,是家明用强,她也就不做什么反抗,被扶着做到旁边的凳子上时,灵静连忙过去帮她按摩双腿,随后跟家明说道:“我叫厨房煮了点粥,家明你去拿过来吧。”

家明点点头,拍了拍沙沙的肩膀转身离开,这时候,见到沙沙终于由跪变坐,后方几个男男女女也走了过来,这些人有老有小,多是沙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看着家明和灵静的目光隐隐都有些敌意,大概是因为沙沙只对他们两个有反应的缘故。

沙沙的生曰是农历的九月初五,九九年的十月十三曰正式满十八岁,无论如何还有一个多月,假如能在这段时间内与沙沙搞好关系,或者拿到短时间的监护权,柳正留下的大笔遗产他们也便能分上一笔。这时候见两人与沙沙没有亲戚关系却能这么亲密,便俨如看到了偷抢他们财产的强盗,一天的多的时间,在后面磕着瓜子说的风凉话也不知有多少,甚至还不怎么忌讳在两个小孩的当面说。如果见到沙沙的状态稍微有点变化,便一拥而上表示关心和安慰。当然,见沙沙这样的状态,家明和灵静此时也懒得跟这些人置气也就是了,这个时候,亲人的关怀或许能对沙沙有点安慰也说不定。

这些人围成一片,终究还留了些通风口,只是两个六七岁大的孩子大概是在父母的授意下,一边叫着“沙沙姐姐,你别伤心了”之类的话一边挤到沙沙跟灵静的中间,似乎想要不动声色地将正给沙沙按摩的灵静挤开,灵静望了家明一眼,见他的目光有些冷,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灵堂之上没必要发生不愉快,她毕竟是练过武功的,这些人中就算是大人,想要推动她恐怕也是不简单的事情,何况是孩子,也就这样不动声色地拗着。

摇了摇头正要出门,似乎刚刚打完电话的小孟从旁边过来:“要不要叫人把他们赶开?”这时候沙竹帮的几位老大之中,恐怕也只有这位年纪不过三十多岁的阴狠男子的立场最为坚定,没怎么想着在柳正死后跟人钩心斗角,将更多的权力握在手上,当然,他之前有的权力,旁人也没怎么挖得过去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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