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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知府脸色微微变了一下。
他毕竟是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还是两榜进士出身,也算是深受大明朝廷的厚恩,一听到要另寻出路,虽然早就有了些心理准备,但是总归心理有些难受。
“我看赵进那边对读书人好像不太重视,未必还会肯给我官做啊……”当然,这是他最大的顾虑。
“东翁,这做官当然是人间极乐的事,可是如今大明的朝廷已经是风雨飘摇了,一直搭在这艘要沉的破船上又有何乐可言呢?”白先生轻轻地叹了口气,“东翁这些年也已经积攒起一笔家业了吧?到我观赵进行事虽然古怪,但是自有他的章法,不是个一位凶残横暴的人,他治下的地方,虽然称不上治世,但是也算是百业兴隆的太平之地,东翁到时候做个富家翁也未尝不可……”
“富家翁……”何知府微微沉吟,看上去还是有些不舍,但是最后,他还是苦笑了一下。“好吧,富家翁就富家翁吧,哎,只可惜我对赵进喜欢的那些学问一无所知,再加上年纪已经大了,学不进东西,不然的话……算了,不说这些了。”
“既然这样的话,干脆东翁最近也不要再拦阻流民了,就放他们都去赵进那儿,也好给自己留个好名声。”白先生再度进言。
“可是……”何知府还有些犹豫,舍不得这笔收益。
“东翁,切莫因小失大啊!东翁已经攒下家业了,何苦再跟赵进那边为难?东翁要为日后着想啊!”白先生提高了声调,“再说了,早先跑掉的都是富户,他们身上可以榨出些油水来,可是现在落在后面的这些流民,大多数也不过是被溃兵残破的草民罢了,他们身上又能榨出几个子儿来?白白还坏了东翁的名声……”
“好吧,就按你说得这样办!”沉默了片刻之后,何知府点头同意了下来。
因为心里不痛快,他忍不住冷笑了起来,“溃兵,嘿,溃兵,也不知道这些溃兵肥了多少人的腰包,大明现在养了这样的兵,不亡了才怪呐!”
何知府早就知道,那些四处抢掠的“溃兵”,有很多是附近的朝廷驻军自己假扮的。
朝廷的官军,向来就有克扣军饷的旧例,而如今朝廷财政困难,早就发不出多少军饷了,因此各地的官军一直都想着自谋生路,有很多人就把主意打到了当地的小民头上,假扮溃兵出来抢掠早已经是司空见惯。
虽然大明向来都是文贵武贱的体例,但是到了已经有了乱世苗头的现在,各地的文官早已经约束不住兵士,别说他一个知府了,就算京城里的阁老们,又能拿这些军汉们怎么办了?还不是只能忍气吞声羁縻着,任何他们抢掠残害小民,将大明的血一点一点的放光。。
如今的大明,上上下下贪渎成风,兵骄将悍无人能制,在知晓内情的人眼里,又怎么能看到一点希望?想着要逃离这艘破船的,可不光何知府一个人而已。
得到了白先生的指点后,何知府总算从惊魂未定的状态当中恢复了正常,路上重新摆出了笑容。“我若能在这乱世保全自己,那多亏是有了先生啊!”
“东翁谬赞了,不才只是粗浅分析而已,东翁才是拿定主意的人……况且,东翁待我如此,我又岂能不尽心竭力?”白先生淡然一笑,并不显得居功自傲。
“今晚我在玉瞻楼上有桌酒席,请先生也一起参加吧,上面的客人还需要先生来帮忙接待一下。”
“但凭东翁吩咐。”白先生立即答应了下来。
正当他们两个还在谈笑的时候,一个差人突然敲了敲门,然后给了他们一个颇为意外的消息。
“东厂的人找****来了?”何知府又是大惊,然后马上转头看向何先生,“怎么……怎么回事……”
“东翁莫急!”白先生却还是不慌不忙,“若真是朝廷要对付东翁,必定不会事前毫无风声,如今新天子登位,他厌恶厂卫,东厂权势大不如前,我料定他们定不敢擅自行事!”
白先生的安慰,总算让何知府稍微定下了神来,“好,那就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方神圣吧……”
在何知府和白先生的注视下,一群穿着东厂服色的人鱼贯走入到了房间里面。
领头的是一个面相凶恶的大汉,眼神十分不善,只是脸色有些发白,脚步也颇为虚浮,好像最近受过伤一样。
“本官正是本府知府,不知东厂来人,所为何事呢??”因为有了底气,所以何知府也表现得有些矜持,只是随意朝他们拱了拱手。
“在下厉钊,奉命而来。”这个大汉的态度也并不恭敬,只是随意地拱了拱手而已,“请知府大人配合。”
“配合?”何知府有些疑惑了,他朝旁边的白先生使了个眼色,“东厂行事,有什么需要本官配合的?还请明示。”
本朝自有东厂以来,行事向来都毫无顾忌,如今却要求他来配合帮忙,这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厉钊走到了何知府的身边,然后低声说。“请知府大人速速点齐差役,协助我等捉拿魏忠贤回京。”
“啊?”因为刚才正好在和白先生讨论这个问题的原因,何知府表现得尤其吃惊。“捉拿魏公公?”
“是的,魏忠贤之前被安排从京城送往凤阳守陵,依照行程来算,现在已经到了贵府的地界。现在京城来了命令,要我等将他带回去。”厉钊的语气比刚才更冷了,带着一种掩藏不住的恨意。“所以,请知府大人协助我等将他押回京城。”
“既然如此,为何……为何本官未曾收到上面的公文?”何知府还是有些疑惑,“是谁要叫本官协助收捕魏公公?仅凭东厂来人,就要本官带人协助收捕……实在有些于情理不合。”
“何大人难道不曾听过事急从权吗?”厉钊冷笑了起来,“想那魏忠贤挟持一帮党徒,在朝堂上作威作福那么多年,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命于他?虽然如今魏忠贤已经是谪落之身了,但是朝廷如果下公文去收捕他的话,恐怕还没出京师,阉党的人就已经告诉给了吧?所以,这事是上面交代给我暗中来做的。”
这样倒也有道理啊……何知府心想。
可是,刚才白先生不是说了不要对魏忠贤太过认真了吗?这么一想,他又打量了一下白先生。
白先生一脸严肃地朝他做了一个稍安勿躁的手势,然后自己走到了两个人之间,“敢问这位档头,你说朝廷并无公文下达,只是通过你来暗中来办的,那么请问你为何还要来找上我呢?自己去办不就行了?”
“几日前我们已经追上了魏忠贤,本来那时候就打算将他带回去的。”厉钊的眉头紧紧皱起,显得愤恨不已,“只恨这阉人居然收买了那些押送他的锦衣卫,这些锦衣卫在我们拘捕他的时候居然帮他拒捕,还打伤了我们一些人……所以不得已,我们只能来请大人派人来协助了。”
果然如此!白先生和何知府再度对望了一眼。
“那……既然没有公文,请问厉档头又该如何证明朝廷想要将魏忠贤收捕回去呢?”白先生再问,“不才不是不相信档头,只是兹事体大,魏公公虽然现在是戴罪之身,但是毕竟曾有几分体面,不容得我等不小心啊……”
厉钊眉头皱得更紧了,眼中厉芒连闪,但是白先生却仍旧显得行若无事。他再看了看何知府,发现对方是一副完全托付给了这个书生的样子,显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心腹。
“没错,空口无凭,诸位既然有要务在身,多小心一点总是没错的。”过了片刻之后,厉钊下定了决断,然后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递给了何知府。“知府大人看了这封信之后,自然就明白了。”
何知府一脸茫然地收过了信来,然后把白先生招了过来,两个人一起展开了信纸。
信并不长,当看清了信上的字迹之后,两个人的脸色同时微微变了。
接着,何知府赶紧去找落款。
没错,确实没错,就是那个人的信。
“这……”何知府一脸惊讶地看着厉钊,想说什么最后又忍住了,将信交给了旁边的白先生。
“既然如此,那档头放心吧,我等一定尽心竭力办妥。”白先生接过了信,然后替他回答了,“只是……魏阉如今已经收买了看押他的锦衣卫,准备投靠赵进去了!”
“什么?!投赵进?”厉钊睁大了眼睛,然后扯住了白先生的衣袖。“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