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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雨水冲刷过的碧天显得尤为明亮,零星的几朵白云载着愁绪而漂。
他们俩把后院的柴门给推开了,隔壁道观的那条野狗正在残食堆里刨食,见吱呀的有人开了门,便把脑袋举高了看过来,女子以为它会朝他们俩吠两声,不过意外的是它却继续它的扒骨头堆。
天井后门对出的是尚书省和袄庙,所以偶尔有长史典吏以及僧客进出,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条僻静的巷子,如果情绪不高的时候,摆张长凳在门口嗑瓜子还是很不错的。
泛白的阳光从青苔瓦片上流下来,被垂摇的柳叶裁成数个斑块映在人衣摆上,很透亮,与襟衽的明暗对比鲜明,给人以温和的感觉。
他把小碟子横过去给旁边的女子,女子偏了偏头,拾两粒吃。原本她以为会看到苏进消沉的模样,毕竟读书人寒窗多年还不是为了仕途,不过看来,她这哥哥确实不是常人,看他那密密麻麻的图纸,感觉是在谋划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她是女人家不好多问,也不感兴趣,只要人好好的就放心了。
“哥哥以后要开酒楼吗?”她捧着热热的茶水喝。
“看有没有功夫了,如果可以的话,说不准还要找你来震震台子。”
师师眉头一黯,握紧着略烫的壁盏,轻轻的嗯了声。而这时,袄庙后门忽然追出来一僧客,他挥着扫帚追着一小乞丐,“你这小贼给我站住!”。那乞丐腿脚可比他快,一边啃着鹅腿还一边给他做鬼脸,“死秃驴。你来追啊。”饶是把那僧人气了个趔趄。
“听说……李家娘子要下嫁赵家了。”师师瞥了眼苏进,她心思敏感,端午那天亲眼在观龙阁下见李清照为苏进开脱,就知道两人关系非比寻常,在加上之前清明踏青那回……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这般的珠联璧合的合作怕是千古未有的,她当然已经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而苏进也是明显的皱了下眉头。“这不是挺好的。”他指的是这桩婚约。
“可是……好可惜啊。”
她轻轻的一叹,但这种惆怅却比任何规劝都来得深沉,她没有说的更多。可能内心深处也并不想说的更多,在知道苏进无恙后她就已经达到了今天过来的目的了,由于宫里的娘娘有口谕,所以她坐了会儿后就差不多起身。将布裙上的壳儿掸到畚箕里倒掉。就像是没有来过似得。
……
……
芳香已经凉了很久,但苏进却依旧坐这门口闲嗑瓜子,阳光照的人脊背都有些发烫了,最后还是庄舟在前头唤了声蔡老学士到,才把他从游离的深思中拽了出来。
“美芹小友可是好兴致,真是羡煞老夫也。”
蔡京让身后的扈从门外候着,自己则是与这苏进对坐在这天井的小桌子前叙话。
“你要的东西。”他把一封信笺推到苏进面前,“有些人还好办。但有些就不好处理了,你自己拿捏着看。”
苏进按住了信。并没有去拆开看,“如果之前还只有五五开的话,那现在应该是七三开了。”他笑了下,很少能见到他面上的笑容。
“何解?”
“就从这个开始。”他从怀里取出一叠纸来,推到蔡京面前,头首书着《保和殿曲燕集》,“余缺尚多,就得蔡老辛苦了。”
蔡京瞄了眼他,将书稿拿起来翻了几页,皱着的眉头很快就舒展开来,并且露出极有趣味的笑意,“世传蜀相诸葛亮不出隆中便知天下,以前还道是市井浮夸,如今得见美芹小友,倒也是不得不信上三分了。”他扶髯而笑,虽然是溢美之词,但也确实对苏进这番想法表示认同。
“不过……可是操之过急了?”他担心苏进会受私人恩怨影响,不过,这回却是他过虑了,对面很是惬意的给他斟上茶汤,道。
“蔡老即便不动,可对方未必能按捺住,所以,也就无所谓急缓了。”
蔡京眯了眯眼,审视了番面前的人后朗声一笑,“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我这些天就让馆阁将这书稿补齐,至于讲义司条例……我已经大致罗列出来,不过毕竟是你起的头,所以还是要你代作校正。”他看着苏进古井不波的脸好一会儿才继续道,“官家的心思你既然知道,那老夫也不必多说了,只要事情都能顺利,你的后顾之忧朝廷都会给你剪除,不过……有些人,就是老夫也没有把握,所以还得看你自己怎么安排。”
苏进颔首,“我自有考虑。”
“好。”
聪明人就是好说话,所以这也是蔡京喜欢这书生的一个地方。
正题说完,这老头倒也是有些调剂氛围的意思,“听闻那李格非的女儿要嫁人?”他关心起苏进的私事,不过苏进却并不感冒。
“怎么,蔡老也关心此事?”
蔡京摇摇头,喝了口茶,“我见你对那女娃还挺上心的,本以为还有些门路。”他只是随口而说,只不过听在苏进的耳里就有些刺耳了。
表现在外在就是沉默。
蔡京见苏进这模样,倒是新奇,看来李家那女娃在这书生心里确实有些位置,他一转念,把茶搁了下来,“老夫与那李格非虽是不熟,但其兄李格业倒是与我有些缘分,可是要老夫为小友探探门路。”
“蔡老就勿要横插枝结了,就让它去吧。”
蔡京闻言不禁而笑,忽然觉得面前这书生这时候才像个年轻人,以前还好奇怎么小小年纪就养成这么个性子,但如今看来,终归还不够看的开啊。他笑着说辞,原本对于此事并不上心的他忽然有了些主意生出来。
苏进。苏仲耕,呵,有意思的人。
……
……
这些天对苏进来说并没有明面上这么好过。原本只是一两人对他有微词,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市井里就冒出来不少针对他的流言。
负心汉。
孬种。
没骨气。
尤其是李府放出了订婚消息后,这种尖锐的风头就更是**裸了。
“下月六天赐节,赵李两家正式订婚,大家快来看啊!”、“是嘛,真的假的?”、“来来来~~”
西水门城门口拥挤了布衣过来看。中间一蹴鞠短襦的小子正拿着叠告示吆喝,引得那些挑担牵马的民夫都过来围观,东京人有的是闲情看这些八卦。也好回头吹吹大牛,以显示自己如何消息灵通。
外围的李晏和罗继人手一份炸鸡皮在吃,吃完了一份后,居然又管摊主要了一份。里头的申猴子见两人消遣的模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出去理论,不想却被面前有求知欲的民众死死地拦住了。
“哎,别走啊,你到是说说,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当然是真的。”他挥舞着手上一叠告示,真想直接就丢到那两魂淡脸上。
“人家怎么可能把婚期告诉你?你就在这儿造谣。”
这些流水账肯定是说不清楚了,他总不能说李家有内鬼专门放出来消息。
摊头边的罗继打了个嗝。又管摊主要了一份,吃着问边上。“我们这样不会被苏大哥说吧?”
李晏吸溜的一整份倒了进去,唔唔的说,“姓苏的可以没良心,但我不能让我姊吃亏喽,再说了……怎么也不能便宜了赵明诚那小子。”他吃的还有些面目狰狞,不过旁边走过的孩子见了却是乐了出来,还拉他们爹娘的手回头看。
“去去去~~小屁孩!”这小子赶紧是换地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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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自从李清照失口的那天开始,就陷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氛围,府中奴从婢女虽然人前都是一副笑脸迎上,但若是把大门关起来,就都变成了长条的苦瓜。小声小语,轻声轻步,成了一贯秉持的姿态。虽然夫人老爷对亲事并不反对,照理说应该是不错的一场姻缘了,但这些女婢就是高兴不起来,因为……
小娘子把自己关在房里已经好几天了。
每次端着食盒过去的女婢都不敢保证能否送进去,大多时候只会喝两口清汤,其余的分毫未动,所以厨娘每次便偷偷的在汤羹里惨些黍米,不然他们真不敢想象少女出来时会变成什么模样。
“咚咚。”
花细收紧食盘,轻轻的扣了两下隔扇边抹,不过还未待她喊话,旁边忽然出来的二少爷对她比了个手势,让她推一边。果真……这府里能让少女开门的也只有他了。
闺房里。
云替上挂下来的红流苏不再摇曳,窗台上的插花由于经久不换,已经萎下了茎叶,花头惨兮兮的搭盆栽边沿上。撂过珠帘幕后,指尖沾上了一片薄尘,唉……
屋子也清减了。
李霁收回这些视线,重新把注意力归到少女身上。穿着白罗裙的妹妹又伏在了案头,捏着杆兔毫不知在记录着什么,时不时还翻两下手头的一本大部头。
他走上前,把食盘搁她触手可及的空当,看这妹妹这么认真,就问了句在做什么,不过少女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直到他唤了第二声后才扭头看自己。
“……听说赵郎君热衷金石文刻,所以想着提早看些这方面的书籍。”她把注意力又回到书籍上,迟疑了下后才点了两次头。
“这应该是好的。”好像说给自己听的。
李霁在旁边一言不发,借着桑皮窗纸透进来的明光去看妹妹认真的侧脸,看着看着,便一口深气提到嗓子眼上,他揉了揉眉骨。对于某些事情的认识也变得更为笃定了。
他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