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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六来投
孟聚率领援军进驻赤城,虽然不用打仗了,但日子还是过得很忙碌。
东平军即将入主赤城的风声放出去了,北胡兵刚刚退去,赤城镇中有头有脸的大天里的虫子一般,纷纷从冻僵的泥地里爬出,一直爬到孟聚跟前来,来人五hua八门,官府中人、士绅、商会代表、地方名望大儒,短短两天里,孟聚应接不暇。
见的人虽然多,其实事情挑白了也就一句话:大家知道孟老板以后是赤城的老大了,现在赶来打个招呼hun面熟。但华夏是礼仪之邦,士大夫素来讲究含蓄和风度,来投靠新主子时赤1uo1uo跪下来喊效忠孟大帅,那是丘八们才玩的套路,咱们可是读过书的士绅,这样干未免也太过自轻身价,没的让自己在孟大帅面前失了分量。
所以,这几天里,孟聚会见客人的套路一般都是这样的:双方自我介绍,介绍表字、号、书斋名,孟聚道久仰先生大名,士绅说素仰大帅威德——喝茶,jiao换茶道经验,品评龙井——谈论当前局势,摇头晃脑地哀叹战火四起,生民涂炭——士绅盛赞孟大帅千里驰援赤城,拯阖城居民于生死危难中实乃功德无量之举,如此急公好义世所罕见,孟聚则谦逊此乃应尽之责——继续喝茶,品评山西团茶……
这两天里,光是茶水孟聚就喝了半吨,聊天聊得口干舌燥,但更苦的事还有:来者中不乏怀才不遇的高人,这些书生个个腹有良谋,有包含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捋着长胡子摇头晃脑地摆足了架子,一副孟大人你若是不听我指点的话明天就要大祸临头的架势。
看到这帮穷酸书生的架势,孟聚总有一股chou人的冲动,但他还是不得不按捺住脾气,礼贤下士地虚心求教——尽管他明知道对方这辈子都没出过赤城,不可能有什么dong察天下的见识,但这帮读书的大爷得罪不起啊!自己赶他们走的话,这帮家伙本事没有,嗓门倒是很响亮,能嚷得把半个赤城都听见,若让他们到处说新来的孟大帅刚愎自用、不近贤良、不纳善言——总之就是很蠢很没前途的那种,那自己也不用hun了。
自己还只是个xiao军阀,还在积攒声望值,经不起这帮大爷抹黑啊。
太昌十年的一月初,孟聚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入寇赤城的突厥吞狼部已经退出了边关,逃进了茫茫草海中。在太昌九年年末的这次北魔入侵,就像以往生在边塞的无数次大xiao的战事一样,开始得轰轰烈烈,结束得却是无声无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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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十年,一月十日,大雪纷飞,满城尽白。
孟聚站在窗前,通过窗格,凝望着纷飞的漫天白雪出神。
每当下雪的时候,他都想起了叶迦南。也是在同样纷飞的大雪中,就在那皑皑雪地中,自己心爱的女子躺在自己的怀中停止了呼吸,那一刻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过去了。叶迦南离世,已经两年了。
虽然名为“叶梓君“的叶家独女依然还活着,她的音容笑貌一般无二——但自己所爱的,却只有那个已不存于世上的少女。回想起她临终前留恋而不舍的眼神,孟聚心中泛起了难以言述的悲恸,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睛已经微微泛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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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镇督,江督察奉命过来了。”
孟聚没有转身:“请他进来吧。”
过了一阵,屋里响起沉稳的脚步声,江海的声音响起:“是——末将参见镇督大人。末将听说,镇督找我有事吩咐?”
孟聚转过了身:“江海来了?来,先坐下。好大的雪,喝口热茶暖暖身,再说正事。”
两人相对茶几而坐,孟聚亲自cao壶倒茶,江海连连谦逊,孟聚则是笑而不语。看着上司的笑脸萦绕在热腾腾的水气中显得高深莫测,江海忽然觉得心里很没有底,他寻了个话题:“镇督,这雪下得真不是时候啊,我们刚赶跑了北魔,正是千头万绪要料理的时候,一场大雪,什么事都得搁下来了。”
孟聚笑笑:“还好,这场雪下得晚了两天,若是我们赶路的时候下了雪,那才是真正要命的。江海,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孟聚问得随意,江海却不敢随意答:“按您的吩咐,末将这两天正在整理赤城边军的营盘和武库,还有收编赤城第三旅的残兵。米镇督那边也常常叫末将过去商议事情,都是一些琐事,营房、勤务、壮丁和给养的问题,末将也没敢来惊动镇督。”
“江海,你觉得当下赤城最要紧的是什么?”
江海心念一动,知道孟聚这么问必有用意。他很谨慎地说:“镇督,以末将浅见,赤城当务之急,无非军政两面而已。军务方面,此次北魔入侵,赤城边军损失巨大,收编残兵,重新招募壮丁,修理残破斗铠,重组第三旅,这些都是当务之急;而文政方面,则需尽快派员安抚失陷郡县,收容各地难民,整编土地,抓紧时间耕,误了来年的收成——末将思虑浅薄,仓猝之间,也只想到这些了,还请镇督指点。”
“不错。江海你身在行伍,但你的眼光却能考虑全面大局了,很不错——把赤城jiao给你,我也放心得很了。呵呵,从今后起,江海啊,你就是赤城的江都督了。”
江海吃了一惊,他急忙起身:“镇督,末将才浅德薄,这如何使得……”
“你不急,先听我说完。江海啊,你跟我日子也不短了,知道我这个人做事,最是公道,有功必赏。你随我日子不短了,几次大战你都是身先士卒,为东平陵卫建功不少,尤其是这次赤城的事,你更是立了大功。倘若不是你当机立断……”
江海下了黑手,谋害了前任赤城都督元正斌,这件事毕竟说来不甚光彩,孟聚也没有详说,只是含糊道:“这个,我们是不可能这么顺利就拿下赤城的。我们干陵卫的,行事必得公道。你立下大功,那就得赏,否则我如何服众?所以,你来当赤城都督,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孟聚这般坦诚说来,江海也放下了心。他跪倒在地:“末将谢大帅栽培,末将必全心效忠大帅,不惜肝脑涂地!”
“好好。不过江海,虽然你任了赤城都督,但我这边还不能放人啊!现在正是我们创事业的关键时候,还有不少硬仗要打的。我身边,还真是少不了你这个善战先锋啊——那你觉得李豹子如何?”
孟聚突然转移话题,江海愣了下:“镇督,末将平时有关赤城的事,都是跟米镇督商量,跟李帅来往得少些。对李帅,末将不是很熟,但听闻李帅行事公正,素有威名,料来为人也不会差吧。”
孟聚点头:“李豹子这人,我也看着还行。这次守东平,他出了大力,咱们也不能让老实人吃亏,这样吧,我看,给他一个赤城都将衔,也给你当助手帮忙吧。”
能当上赤城都督,江海已是意外的欢喜,对于李豹子的任命,他并不在意。孟聚勉励了他一通,劝诫他即使当了赤城都督之后也不能懈怠,还要继续努力,江海连连称是。
谈话最后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结束,江海欢天喜地地告辞走了,看着他那掩饰不住的雀跃喜意,孟聚笑笑,自顾把盏里的茶水喝完——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有生之年,绝不外放江海。
孟聚可以很放心地任命吕六楼担任武川都督,却不敢对江海有丝毫懈怠。当初,自己只是派他去当个使者,赤手空拳的他就能干掉了赤城都督元正斌,倘若自己真的把整个赤城jiao给他,天知道他能玩出什么hua样来。
有些人天生就是要舞动风云的,只要稍给他机会,他就会坐大。这样的人物,最安全的办法就是不让他离开自己视线,不给他任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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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注定是多事,孟聚送走江海,shi卫又来报告说有人求见了。孟聚有点懒不想理,问:“是什么人啊?又是哪位名流士绅吗?”
“启禀镇督,来的是两个人,一个是位很儒雅的书生,还有一位是位富家公子。他们不肯报自家姓名,只说是大人您的旧识,您肯定是乐意见他们的。”
孟聚来了兴趣:来求见自己,却不肯自报家门——自己的熟人里,有这么有架子的人物?
“唤他们进来吧,我倒看看是哪位旧相识?”
很快,shi卫领着两个人进来,来人遥遥就朝着孟聚拱手行礼,笑声爽朗:“孟大人,我们可是又见面了!”
看见来人,孟聚心中一凛,他亦礼数周全地起身回礼:“原来是刘先生,难怪说是故人,真的是好久没见了!”
进来的年青书生一身白衣,相貌俊朗,气质大方,令人一望便生仰慕之心,叹道好一位儒雅的翩翩读书郎——谁能想到,这位长身yu立、文质彬彬的书生,竟是中原大寇黑山匪帮的第二号人物军师刘斌?
刘斌身边还带着一个少年,这却是孟聚的真正熟人秦玄了。秦玄笑yinyin地望着孟聚,微笑着点头。
双方寒暄一通后入座,刘斌先恭喜孟聚:“还在中原时,在下就听到孟大人您的威名远扬了。大人风雪三百里急援赤城力拒北魔,此番壮举已是传遍天下了。恭贺大人名扬四海啊!”
孟聚舒服地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答道:“运气罢了,孟某的些微xiao事,何足挂齿呢?最近中原风云变幻,想来此番天下大1uan,黑山的诸位当家想必定是如鱼得水,兴旺达了?”
孟聚似笑非笑,态度很是悠然——以前跟黑山军打jiao道时,自己只是个xiao军官,既怕朝廷现又怕黑山军翻脸,提心吊胆,战战兢兢。现在时移势乃变,自己成了独霸一方的军阀,再无畏惧,他也就从容起来了。
刘斌苦笑着摇头:“孟大人这是取笑我们了。实不相瞒,最近,我们黑山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孟聚微微诧异:“不会吧?现在中原大1uan,朝廷和官府自顾不暇,你们岂不是正合心意?”
刘斌再次苦笑:“这个,开始时候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孟聚听得来了兴趣:“军师,我窝在北疆消息闭塞,还真是毫不知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妨与我说说。”
刘斌叹口气,把事情说了。黑山军的兵马,历来是在天河郡一带活动的。吸取了被北疆边军惨败的教训,这次复起后,黑山军的众位头领都很低调,不打郡城也不扯旗造反,只在偏僻的地区招兵买马,缓慢地积攒实力。但是当洛京惊变的消息传来,黑山军上下人等都是精神大振,都以为是大好时机到了。
应天王徐良布檄文,大肆招兵买马,黑山军的规模如滚雪球般迅膨胀,然后,他们先是攻陷天河郡,随即攻陷上党郡,地盘迅扩充,人马也扩充,很快突破了十万之众,黑山军之名再次响彻中原。
“十万兵马——这是好事啊!”孟聚听得咋舌,心想这帮土鳖还真敢1uan吹,真有十万兵马,还不把天河郡的草都给吃光了:“贵寨如此兴旺达,当真可喜可贺啊。”
“好事是好事,但……唉,接着祸事就来了!”
拿下了天河和上党郡,手下又是兵强马壮,应天王徐亮踌躇满志,开府封将,设坛誓师正准备向洛京进军呢,但这时,京畿之变中被慕容家击败的御前都虞侯曹锋被慕容家击败,领着几千败兵逃了上党郡。很自然地,一山不容二虎,黑山军正是意气风之时,自然也容不得这些丧家之犬踏足自己地盘,于是开打。
jiao战之前,黑山军还觉得对方不过是几千残兵败将,很容易收拾呢,不料刚jiao手,他们立即就感觉到压力了:洛京禁军人数虽少却全是精于厮杀的军人,他们动作迅,攻击凶狠,比起他们,黑山军那些刚丢下锄头转职的士兵就显得太“业余”了,人数虽多却是缺乏训练和组织,排队列阵都要拖拉上半个时辰,指挥官得来回奔走,象赶牲口一般把那些哇哇1uan叫的农民又哄又骂地赶到阵前列队,精疲力竭。
前锋jiao战,黑山军已是应付得很吃力了,曹峰眼看是机会,立即出动了主力斗铠——拿刘斌的话来说是:“当时布置的三路伏兵还没动呢,只听到哗啦啦一阵吼,哟呵,前面的兵马就哭爹喊娘地垮下来了,连那些布置在后面伏兵都一起跟着逃了。”
“这个,胜负沙场常事,xiao有挫折,倒也不必太放心上。”
刘斌摇头苦笑:“孟大人,我还没说完——坏运气还没走完,被曹峰击败以后,我们放弃了上党,退回了天河郡。但随即,天河太守王齐降了慕容家,请来了慕容家的援兵,我们又被金吾卫都将肖南风击败,被迫退出天河郡城,不得不向北方的并州撤退。但没等我们撤到并州,北疆兵又南下了,我们又被北疆拓跋雄的前锋,沃野都将李赤眉击败……”
刘斌说话的时候,孟聚低着头不看他,否则他实在难以控制自己,要抱住肚子爆笑了——尽管他知道这件事一点都不好笑。只是他nong不明白,刘斌这么千里迢迢地跑来自爆家丑,到底是为什么。
“刘军师啊,你们最近的运气差了点,兄弟我也很同情。这么说吧,你跟我也是老jiao情了,秦玄也是我的xiao兄弟,有什么能帮忙的,您不妨直说就是了。”
刘斌很爽快一拍巴掌:“孟大人快人快语,果然痛快。这样的话,在下也就直说了:应天王徐头领跟众位兄弟商议了,都觉得这样被官兵赶来赶去,到处逃跑没个落脚地,实在是没出路。倘若孟大人不嫌弃的话,我们黑山军想投奔您,希望您能收留我们。
孟大人,我们黑山军虽然屡遭惨败,但善战之士还有三千多人,想来对您还是有所助力的。只要大人您有所驱使,吾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这话,孟聚立即头就大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要坚决拒绝。你们黑山军hun得这么惨,看在过去jiao情份上,赞助你们些粮草甚至斗铠都不是不能商量的,但说投过来大家合伙?那还是算了吧。
孟聚敢收编招揽李豹子、米欢等朝廷军将,但他是万万不敢招惹黑山军这帮老大的。——开什么玩笑!
老子历史学得不是很好,但李自成走投无路时候数次诈降官军的例子还是记得的,那些造反起家的流寇头目都是一路货色,嘴上义薄云天,哪个不是心黑手狠翻脸无情的狠人?看你们的几个头领,应天王、灭绝王,一个雄心壮志得牛bi死了,又怎是甘于人下的角色,真要过来,等你们这帮白眼狼缓过气活过来了,不跟老子火拼抢地盘老子跟你姓!
孟聚把手摆得象chou疯:“刘军师说笑了,黑山军的诸位头领都是当世豪杰,孟某何德何才,如何敢居诸位之上?此事万万不可,军师也不必再提了。”
刘斌再三恳求,一再保证黑山军确实是诚意来投,并无他意,但孟聚咬紧了牙关不松口,刘斌也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