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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从唯还不知道楼下的男人意外停留的目光,她洗漱过后,听到微信提示音。
本以为这么早只有同要早起的范竹会联系,没想到,还有一条来自周嫂。
周嫂负责温家的餐食,夏珺昨晚让她加上的,要是有想吃的可以点餐,对方厨艺高超,中餐西餐都会做,糕点也是一绝。
但祝从唯昨晚没有拜托她做早餐,毕竟要起早,她是客人,麻烦别人不太合适。
周嫂:【祝小姐,您是不是已经起了,我做了几样早点,您正好可以和温先生一起用。】
一起?
祝从唯没想到,昨晚夏珺还在可惜错失的一顿饭,会补上得如此之快。
祝从唯最终还是没点餐,只说不挑食。
温家的餐厅是单独的院,面积不小,不止一个分区,她只能说,大户人家,房子多。
到时只有她一人,周嫂正端着纸皮烧麦和小笼包从外面进来,都刚出笼,冒着热气。
看见她,周嫂拉开椅子,“祝小姐,快坐。”
乌木圆桌上已经放了不少早点,每样的份量并不多,但能保证绝对够两人吃。
“平日上班都要这么早吗?”她习惯性与人说话,“这个时间点天刚亮呢,昨晚见您下班。”
祝从唯温声:“有事的时候要早起。叫我从唯就好了,您怎么说也是长辈。”
周嫂笑吟吟,“快趁热吃,今年这个天和往年不一样,吃螃蟹的时候还早,不然我就做些新鲜的蟹黄小笼了,桂花倒是在市场里得了一小把。”
对于祝从唯的那句话,她没否定,但也没应,毕竟祝从唯是温家的客人。
祝从唯坐下后,还是没忍住问:“温先生不在?”
周嫂:“应该快了,方才我在电话里问,还同我说了五分钟后,这也是时候了……”
几乎就在她话落音时,一道低沉声音从屏风外传进。
“周嫂。”
祝从唯立即抬眸望去。
屏风外的那道身影如渊清玉絜,挟着屋外的清晨气息缓缓走了进来。
温呈礼今日没戴眼镜,五官清晰明朗,优越清寂。
他穿了件黑色衬衣,袖口翻折在小臂,青筋惹眼,一路延伸至手背,骨节分明的长指。
祝从唯注意到他额前的黑发是微湿的。
被随意撩了起来,如此轻而易举达到了别人梦寐以求的背头效果,更有与生俱来的贵气。
她站起身,打招呼:“温先生。”
这一嗓音并不像在程家据理力争时的清韧,此时更多了一些云雾似的轻柔。
温呈礼行至她对面,目光自然而然落在她脸上。
对面乌黑的长发柔顺地被拢到脑后,衬出一张白玉似的脸,与昨日半遮面的模样不同,单看眉眼清淡,整体五官却多了点艳。
“站着做什么。”温呈礼收回视线,神色平淡,一句回应算是招呼,又转头对周嫂说:“不用再上了。”
比起祝从唯的客套,他游刃有余。
即使,这才是第二面。
祝从唯点头坐下,主动提起昨天:“程家的事,还没向温先生道谢。”
温呈礼说:“举手之劳。”
他漫不经心提醒,“算上昨天的,你已经说了两次谢谢。”
显然秘书有将祝从唯昨晚的话带到。
周嫂倒了两杯茶,也意外这两位刚在温家见上面的人,竟然昨天有交集。
温呈礼喝了口茶,动作随意却优雅,“没有我,结果也许一样。”
祝从唯说:“也有可能不一样。”
温呈礼放下白瓷茶杯,没想到她这么认真回答,一般人都会顺着那话结束或是与他攀谈新的话题。
他抬眸从她的表情里追寻,“你不相信你自己?”
“当然信。”
祝从唯在专业上从不否定自己,即便是在大佬面前也不会过度谦逊,“但未必每次都能改变别人的想法。”
他又问:“在温家住得习惯?”
祝从唯微讶,不知道他话题怎么忽然变了,只正经答:“温家很好,挺习惯的。”
听起来像是没诚意的答案,温呈礼轻笑一声。
餐厅里安静下来,只余碗筷汤匙碰撞音。
温呈礼一夜未睡,胃口并不是很好,余光扫到她将撒在桂花赤豆圆子表面的桂花都挑了出来。
他也有一碗,刚吃完,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讨厌桂花?”温呈礼问。
“不讨厌。”祝从唯没料到他会注意到自己的行为,“可以吃桂花味的东西,但不爱吃花。”
她迟疑,“这算浪费吗?”
“要是算呢?”
“……”
祝从唯观察对面男人的表情,他已经吃完,抿了口茶,于是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转至他的唇上。
很好看的唇形,上唇偏薄,带有略明显的唇珠。
唇角是略上扬的,或许是因为如此,才让他看起来温雅而不至于冷冽。
祝从唯移开目光,大大方方道:“那只能等今年桂花开的时候,我再赔回来了。”
吃是不可能吃的。
温呈礼的语气耐人寻味:“温家正好种了十几棵桂花树。”
祝从唯:“……难道您要吃吗?”
这和她想的结果不一样,难不成下个月自己真要去摘桂花。
“如果祝小姐所言为真,我想会的。”
温呈礼看她的反应很有意思。
祝从唯将刚才挑放的小碟子端起,不过零星几点桂花,给自己留有余地,“也许只有这么点。”
谁叫自己是在别人家,还被主人捉住把柄。
“没关系。”
温呈礼笑了笑,起身离开了餐厅。
-
一直到离开温家,坐车去殡仪馆的路上,路过一些桂花树时,祝从唯都会多看两眼。
她在想,温呈礼是纯粹的开玩笑、顺着她的话,觉得不会有那一天,还是真的会吃花。
司机是夏珺安排的,从后视镜里看到,“今年桂花开得晚,估计要到下个月呢。”
祝从唯回神,“我知道。”
她状似无意地问:“温园的桂花树,每年会有人摘吗?”
司机回想片刻,“大多数没人摘,有时候会摘了做些糕点。”
祝从唯若有所思。
到殡仪馆时,看上去天光大亮。
范竹住得地方比较近,骑小电驴直接过来,正好和她在门口碰上。
她偷偷瞄了几眼离开的车,“这车看上去不一般。”
祝从唯神色如常,“可能是打到豪车了。”
范竹丝毫没怀疑这话的真假,毕竟对于师姐的信任度,那是百分百的。
两人没耽搁,进去就更衣消毒。
今天这位往生者是在医院过世的,并没有什么需要复杂处理的情况,很快就完成了遗体修复和化妆。
祝从唯本以为送至告别厅后会就此结束。
没想到,才几分钟过去,范竹就打电话过来说:“师姐,家属觉得往生者不对劲。”
等祝从唯到了告别厅,里面家属正在和工作人员据理力争。
“你们是不是换人了?我自己亲妈我认不出来?”
范竹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连忙跑过去确认遗体没有被调换后才松口气:“没有错,我们是照着你们家属给的照片化的,至于遗体,刚才工作人员也对过了,名字没有错,而且今天早上我们只入殓了您母亲一个往生者。”
“我看网上还有殡仪馆把遗体埋错的,开棺才发现,说不定就是你们弄错了,赶紧给我找负责人过来!”
范竹被对方暴怒的模样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直到被一只葱白纤长的手拉走。
“我能负责。”清柔的女音响起。
“师姐。”范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抬头看向祝从唯。
眼前的人明眸皓齿,未施粉黛,五官精致,素着一张脸就给这馆里黑白寂冷的环境增添了几分颜色。
只是这颜色在殡仪馆里,若不是周围还有别的人,连家属都下意识想到聊斋里的漂亮女鬼。
祝从唯眼神示意范竹到自己身后去,“人去世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变化,您母亲去世已超过一天,再加上为了保证仪容,我们有进行修复、化妆,逝者与活人有区别是一定的,您一时间感到有点陌生是正常的。”
这解释听起来有点道理,刘先生火气消了大半,将信将疑,“你说这么多,不像就是不像,我还能故意找茬吗。”
祝从唯微微颔首,又问:“没有说您故意找茬的意思,您觉得哪里不像呢?”
“反正就是感觉不像,好像变了个人,你问这么多不给我再解释解释?”
“所以现在是您和您的家人都觉得不像吗?”
负责告别厅这边的工作人员小声提醒:“这位家属连夜从外地赶来没多久,往生者的丈夫和女儿几分钟前去了卫生间,他们还不知道已经入殓完了,我去通知一声?”
很快,几个人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刘先生立刻叫道:“爸,姐,你们来看这是不是妈,我就说要让老师傅来吧……”
两个人靠近仔细观察。
老人眼泪又流了下来,“这就是你妈啊,你看她下巴,小时候救你留下的疤还在。”
姐姐也点头,哽咽着说:“是妈没错,你一年到头才回来一趟,妈最近几个月被病折磨的,和你年初见的时候比是大变样了,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好的了。”
所以是个乌龙。
刘先生倒是道歉得很快,方才他确实口不择言:“对不起,我刚才误会你们了。”
祝从唯神色淡淡,“有质疑是正常的,我们可以理解。”
严格来说,他们技艺再高超,也不可能让逝者和活人一模一样,身体本身机制的变化,没有人能阻挡。
入殓师本名遗体整容师,顾名思义,是将遗体整容修复靠近生前的模样。
-
下午四点,市殡仪馆准时下班。
范竹已经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迫不及待挽着祝从唯,要去吃大餐。
祝从唯只能说抱歉:“我今天要去医院陪奶奶。”
范竹呀了声,她知道祝奶奶的情况,“那肯定是奶奶重要!大餐哪天吃都行,快去吧!”
祝从唯到住院部时才四点半不到。
她一路没停留,径直去了奶奶的病房,这间病房里一共住着三位病人,都是肺癌患者。
之所以不住单人病房是因为,祝从唯平时要上班,晚上和周末才能来,奶奶又不想一个人住病房,人老了,害怕孤单,和别人住有时还能聊天。
此时一位病人被家属带出去散步,另一位大叔正在女儿的陪伴下吃晚饭。
看到她,大叔乐呵呵:“小祝又来了,今天下班早。”
祝从唯浅笑:“王叔今天吃得清淡。”
王叔努努嘴:“这不是我女儿盯着,我可不敢乱吃,要挨骂的。”
祝从唯到了靠窗的病床边,老太太正在看唱戏。
这是她被网友种草后买来的看戏机,不联网版,只需要她提前存储戏剧进去就可以。
因为之前的化疗,老太太的头发掉了不少,精神倒是看上去很好,让她放心不少。
下午知道祝从唯要来,护工就掐着时间回家了。
“小唯来啦,我正看戏呢。”何淑华就要关掉。
“我来吧。”祝从唯拿走唱戏机,“今天下班早,我在医院多陪陪您。”
何淑华不乐意:“能陪我就高兴了,太晚一个人回去我可不放心,上次新闻上还有打车出事的呢。”
祝从唯安抚她:“现在哪儿都有监控,今晚我坐公交车回去,您总放心了吧。”
“你每次一早就过来看我,这天天的,以后都没时间谈恋爱约会了。”
“那我以后到时候找个和我一起来医院的男朋友,这样就当约会,还能陪您。”
隔壁的王叔和王女士都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