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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北道:“好吧,我这就安排车。”
晨光厂派了一辆吉普车,送刘婷去了殡仪馆,陈北夫妇陪伴左右,殡仪馆和火葬场连在一处,地处北郊,远远就看见大烟囱在冒烟,四下一片荒凉,触景生情,心中更加悲恸。
陈南脑袋碎了,殡仪馆的化妆师正在为他拼接,不让家属观看,刘婷不管那些,推开工作人员的阻拦,走到停尸台前看了看,忽然挥拳痛打,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懦夫,胆小鬼,你不配做爸爸妈妈的儿子。”
陈南僵硬的躯体毫无反应。
大家急忙劝阻,刘婷猛然转身,杏眼圆睁,怒吼道:“谁也别拉我。”可说完这句,她又昏厥过去,幸亏这次陈北早有预备,带了厂医跟车,又是一番抢救,刘婷悲伤过度,深受刺激,精神已经恍惚,陈北强行将她送了回去。
陈南的后事主要由大哥陈北负责,他忙前忙后,通知家人,准备追悼会,先到邮电局发了两封电报,一封到北京,一封到省城,然后又通知了陈南的大舅刘骁勇。
刘骁勇已经转业回地方,本來说好担任粮食局局长的,但由于外甥被打成右派,他也受到了一些影响,地区主要领导发话,说右派家属不适宜担任单位一把手,于是局长变成了副局长。
陈南的单位自然也是要通知的,校长得知陈南自杀后,长叹一声,摘下老花镜揉着鼻梁,说不管怎么说陈南也算咱们学校的人,组织得出面为他开追悼会才行。
教导处孙主任当即表示反对:“陈南抗拒改造,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这种人死不足惜,学校不能为这样的人开追悼会。”
孙主任很强势,校长也沒辙,只好摆摆手说再说吧。
孙主任回到自己办公室,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之情,挥毫又写下一张大字报,对陈南的畏罪自杀表示了强烈愤慨与鄙夷,写完后亲自张贴到学校宣传栏里。
聂文富虽然身上还缠着绷带,但听闻这个喜讯后还是让人扶着來到宣传栏前,打着快板扯着破锣嗓子唱道:“右派分子死的好來死的妙,死的那叫一个呱呱叫。”
校园里回荡着他沙哑的嗓音和快板声,当里个当,当里个当。
……省委大楼,秘书正在帮郑书记整理文件,偷眼看书记心情似乎不错,便不经意道:“中午江北方面打电话來报告,说下放右派陈南跳楼自杀了。”
郑泽如伏案工作,笔走龙蛇,眼皮都不眨一下。
秘书意识到自己多嘴了,区区一个右派自杀也拿來影响郑书记的思绪,实在不应该,他整理完文件就悄悄退下了。
郑泽如心情很乱,他万沒料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如此脆弱,区区打击就让他选择了死亡,毕竟是一条生命啊,而且还是陈子锟养了二十七年的儿子,如何善后,如何抚恤,都是难題。
他走到窗前,点燃一支烟,沉思良久,决定还是不介入此事。
……陈南的遗体在江北火葬场进行火化,追悼会沒开,一中也沒有來人,甚至连一个花圈都沒送,只有陈家和刘家人來送别陈南,秋雨潇潇,落叶满地,天地间一片萧瑟。
陈子锟是第三天从北京飞到江北的,他的意志力要比刘婷强大的多,在葬礼过程中沒掉一滴泪。
陈南的遗体送别仪式很简单,家属草草绕了个圈就算结束,躺在塑料花中的陈南穿着中山装,兜里别着钢笔,年轻的面庞依旧栩栩如生,睫毛长长的,仿佛随时都会醒來一般。
红玉带着王北泰也來参加葬礼,她万沒料到刚找到失散多年的儿子,就要面对阴阳两隔的惨剧,再想到儿子种种可怜之处,忍不住大放悲声,整个人都瘫在地上。
遗体被送入火葬场,陈子锟亲自去为儿子扒骨灰,遗体烧了很久才化成灰烬,用铲子铲出灰白色的骨灰放进盒子里抱了出來。
“小北,你把弟弟埋了吧,就埋在江边。”陈子锟将骨灰盒捧给陈北,大踏步而去。
“爸,你去哪里。”陈北喊道。
“去省城。”陈子锟头也不回的答道,一阵风吹來,掀起他的风衣下摆,陈北发现父亲的背影似乎比以往佝偻了一些。
……省委大楼,秘书正在接电话,忽见前省长陈子锟驾到,赶忙撂下电话起身迎接。
“郑泽如在么。”陈子锟问道,脚下也不停,径直推门进去。
秘书紧随其后进了办公室,郑书记正批阅文件,见陈子锟闯入,摘下眼镜很客气的说道:“來了,坐吧。”
陈子锟不坐,上前两步,扬手就是一记耳光,啪的一声脆响。
“你干什么。”秘书大惊,上前死死抱住陈子锟,制止他进一步的举动。
陈子锟随手一推就把秘书掀了个四仰八叉。
郑泽如沉声道:“小丁,你出去一下,沒我的命令不许进來。”
秘书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來,出门抓起电话急促道:“省委警卫局么,马上派人到第一书记办公室來,带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