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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地号角声响彻原野,无边无际的大食军如黑色的波浪,一浪一浪向东方涌动,长矛密集如林,杀气腾腾,巨大的脚步声整齐而有力,两翼骑兵护卫着步兵,投矛手和粟特弓箭手位于最前,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向十里外的唐军杀去。
十里外,两万唐军也已整军完毕,布阵在一片平坦的旷野中,依然是在白水河之战中使用的偃月阵,和三千人时布兵一样,只是扩大了近十倍,形成了一个占地两里的巨大半月形阵型,步兵和弩兵集中在中间,两边是弧形的骑兵阵,外形虽然相视,但里面的实质却完全不同了,五千弩兵配备的是蹶张弩,这种弩需要用脚配合张弦,十分费劲,但射程却达二百四十步,有效杀伤距离更是在一百五十步,而在五千弩兵的中间更配备有床弩,经过来京城良匠的反复调试,这种床弩用绞弦发射,九寸长的铁箭放置在钢兜内,一发十矢,有效杀伤射程在五百步以上,一共是四百张床弩,用马匹拖拽,而骑兵则用角弓弩,有效杀伤距离在六十步,这样就形成了远、中、近三层打击,但在弩兵的前面,却是一排巨大的牛皮木棚,呈四十五度斜角摆放,牛皮上涂满了滑腻的油脂,这是为了防御大食军投石机的打击而专门制作。
唐军主将李光弼目光冷静地望着大食军从远方一步步走近,他心中充满了期待,指挥两万人协同作战,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为此,他对李庆安充满了感激,这种信任让他愿意用生命来为之效忠。
“将军,大食军没有投石机跟随!”眺望斗上传来了士兵的喊声。
李光弼立刻一挥手,令道:“撤下牛皮蓬!”
士兵们迅速将数十架牛皮蓬搬走了,这时大食军缓缓地停在两里之外,开始列兵布阵,并没有继续向前,对方的谨慎在李光弼的意料之中,事实上从几天前,他们便开始较量了,李光弼不围城,而大食军不出战,他们的想法是一致,都是要后发制人,企图要更全面的了解对方的底细,这次大食军出战了,但出战中又带有一种试探姓进攻的犹豫,没有一种玉石俱焚的暴烈和果断,这种微妙的犹豫让李光弼意识到,对方的出战极可能是被迫,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一战,他就有七成的获胜把握,只是,对方只相隔两里距离,这离战场未免太近了一点。
大食军并没有全部投入进攻,毕竟这不是一场小规模的冲突,这是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是一场大战役来临之前彼此之间的摸底,这就注定了双方用兵的谨慎,齐雅德目光紧盯着唐军中的床弩,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武器,眼中充满了兴趣,他已猜到这必然是唐军厉害的远射武器。
齐雅德回头扫了一眼已准备就绪的士兵,果断下令道:“第一军团的一到三团,第二军团五、六团准备进攻!”
第一军团也是粟特人军团,这是用粟特人的步兵为主力,而呼罗珊军的两个骑兵团为侧翼掩护,这是第一次试探姓进攻,轰隆隆的鼓声骤然敲响,激动的战马喷着重重地响鼻,矛刺刷地端了起来,弯刀出鞘,大食军发动了,两千骑兵掩护着三千粟特人步兵,犹如从决口大堤中冲出的一股洪流,向唐军猛扑而去。
唐军依然稳如泰山,一动不动地,只有弓弩手慢慢地抬起了蹶张弩,以三十度斜角伸向空中,一共是五排弩手,每排之间相隔两步,他们将在对方一百五十步时发射,以五轮发射方式向对方袭击,床弩的射击士兵也举起了铁锤,准备一击发射,对方越来越近,高举的盾牌形成了一座黑色的盾墙,骑兵的步伐也并不快,跟随步兵,他们从左右保护着盾墙的两翼。
李光弼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对方只派五千人来做什么?难道是想让唐军分块吃掉吗?不可能,他们不会不知道唐军弓箭的犀利,却让这五千人来送命,李光弼隐隐意识到,对方的战术不会是那么简单,这时,敌军已经进入床弩的射程,唐军的战鼓缓缓敲响,这是在提醒决策者,床弩发射的时机到了,李光弼目光紧紧地盯着两里外的大食军主力,他一咬牙道:“床弩不准射击!”
床弩艹作手的铁锤慢慢放下,四百架威力强大的床弩没有射击,敌军继续前进,已经三百步,这时,督率第一波冲击的大食将领大吼一声,“杀!”
五千军队陡然间加速了,他们疾速飞奔,向唐军大阵冲来,李光弼厉声下令道:“弓弩手准备射击!”
五千弓弩手刷将弩箭端起,冰冷的箭头对准席卷而来的大食军,弓弩手不断通过望山调整着射距。
“两百步。。。。一百五十步。。。。”
“射!”李光弼下达了射击的命令,第一轮一千支弩箭腾空而起,霎时飞影无踪,带着呼啸的风声扑进了敌群中,大食军奔速减缓,纷纷举盾相迎,一阵叮叮当当撞击声,中间夹杂着有人中箭的惨叫声,箭雨太密集,还是有数十人中箭射死,大食人新配的金属盾牌挡住了唐军的第一轮箭雨,紧接着第二轮、第三轮,铺天盖地的箭雨呼啸而来,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唐军以五轮射的办法,使弓箭保持着最密集的打击,大食军前进极为艰难,每走一步都要付出近百人中箭阵亡的代价,他们也无法还击,固然是唐军的箭雨太密,使他们腾不出手,更重要是他们的弓箭远远不如唐军犀利,射程到不了那么远,短短三十步,唐军便像暴雨倾盆一般向大食军射出了十五轮箭,一万五千支箭的饱和打击,大食军也付出了近九百人的中箭伤亡。
在这种对意志和勇气的绝大考验之下,粟特人有点顶不住了,开始出现了乱象,就在这时,两千呼罗珊骑兵抛下了步兵,他们从后面绕出,用最快的速度向唐军阵地猛扑而去。
这一刻,俨如风云突变的刹那,后面的大食军主力发动了,号角声响彻天空,马蹄声如惊雷滚过原野,二万军奔腾而出,齐雅德挥动战刀,指着前方声嘶力竭大吼:“杀过去!”
唐军的床弩也在两千呼罗珊骑兵扑上来的瞬间发射了,铁锤挥下,四百架床弩同时发射,四千支九寸铁箭从钢兜中射出,带着一种开金裂石的力道,强劲地射向二千骑兵。
尽管呼罗珊骑兵的装备远胜于粟特人,他们身着坚韧的皮甲,普通刀剑难以砍透,手执长矛与坚盾,甚至他们的战马也披着铠甲,他们距唐军阵地只有百步之遥,一百步,对于冲刺力极强的大食战马,只须十秒钟便可冲过,可就是这短短的百步,却成了大食军的噩梦之源。
二千骑兵在四千支铁箭面前显得是那么苍薄、那么脆弱,一支铁箭洞穿了盾牌,直接穿透了大食士兵的胸膛,带着血和碎肉的箭破后背而出,又射穿了另一个士兵的腹部,二千骑兵人翻马仰,战马长嘶摔倒,口吐白沫死去,身下压着痛苦蠕动的士兵,按身体上汩汩冒血的洞,在死亡线上作最后的挣扎。
强劲的铁箭不仅射穿了骑兵,也给骑兵身后乱作一团的粟特士兵以最后的打击,刹那间,八百多人惨叫着倒地。
“天啊!”
远方的齐雅德看见了床弩的威力,他竟惊讶得失声叫了起来,当初侯梅德向他描述唐军弓箭之威时,他觉得侯梅德更多的是在推卸责任,但此刻,他亲眼看见了这令人恐惧的一幕,二千最精锐的呼罗珊骑兵在敌军一阵强劲的箭矢中死伤过半,短短百步,竟无一人能冲过去,最后的数百人也丧生在唐军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中。
事隔几年后,唐军令人恐惧的弩箭威力仍然会让齐雅德从噩梦惊醒,战后,他不遗余力地在大食军中推广唐军的弩箭,渐渐地,阿拉伯人威力巨大的十字弓源于此形成,十字弓又成为了西方基督世界的噩梦,以至于西方绅士们打仗前都要先签署协议,不准使用阿拉伯人的十字弓。
唐军的床弩尽管威力巨大,但它也有一个明显的缺陷,就是上弦缓慢,尽管唐军发明了牛车绞弦,并曾在第一碎叶之战中投入使用,但还是赶不上大食军狂风席卷而来的速度。
波涛汹涌的大食骑兵已经冲到了两百步外,唐军弩兵的箭雨也铺天盖地射去,不断有人在飞驰中落马,但还是阻挡不住近一万五千名大食骑兵的迅猛冲击,他们挥刀战刀,高举盾牌,纵马疾奔,喊杀声响彻天地。
已经六十步了,这时弓骑兵万箭齐发,黑压压的箭雨遮蔽了天空,射入敌军骑兵队中,大食军死伤加大,但呼罗珊军毕竟是阿拔斯王朝的精锐,他们不惧箭矢,奋勇争先,唐军弩兵撤退的警戒线一般是二十步,但敌军骑兵太快,四十步时,弩兵便得到命令撤退了。
随着最后一轮弩箭射出,弓弩兵迅速撤退,床弩也被战马拖走,而这时,唐军对付骑兵最犀利的两千陌刀军出战了,两千名重甲陌刀军排成两排,两丈长的陌刀挥出,寒光闪闪。
关于陌刀军是否该在这次战斗中出战,曾在部署战役时,在唐军高层引起过争执,毕竟这不是决定胜负的大战,只是一场试探双方底细的战役,没必要过早的把实力暴露。
但主帅李庆安却力排众议,坚持陌刀军出战,命田珍来负责指挥这两千陌刀军。
陌刀军刚一出阵,便迎来了排山倒海般的大食骑兵冲锋过来,首先便是铺天盖地的短矛呼啸投来,锋利的短矛射不进陌刀军的重甲,他们紧密地排成了人墙,用一种集体的力量抵御大食军的第一波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