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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新年越来越近,长安城内的过年气氛也开始浓了起来,处处可以听见爆竹的响声,爆竹并不是今天的鞭炮,而是把一根根短竹节扔进火里,听它燃烧发出的爆裂声,以驱鬼去邪,而家家户户开始换窗纸、扫污秽,贴桃符、捣年糕,挂风鸡、熏腊肉,整个长安城沉浸在过年的喜庆之中。
这天上午,从长安金光门外走来了一队人马,这也是一支军队,约一百余人,个个盔明甲亮,身材魁梧,他们中间的主将年约四十余岁,面目清瘦,颌下留有三缕长须,虽身着盔甲,却带着几分儒气,他便是陇右、河西节度使王忠嗣。
王忠嗣在后世被誉为大唐军神,他统兵二十年,百战百胜,为大唐开元盛世的安宁立下了不世之功。
去年他的军旅生涯到达了顶峰,同时兼任朔方、河东、陇右、河西四大节度使,大唐几乎一半边军都掌握在他手中,在唐军中享有极高的威望,物极必反,他的军权过盛开始使李隆基感觉到了不安。
年初,他被免去了朔方、河东节度使之位,七月,李隆基命他拿下石堡城,但被他婉拒了,李隆基遂命大将董延光攻打石堡城,却惨遭失败,董延光便将责任推给了王忠嗣,李隆基盛怒之下,将王忠嗣召入京中。
在王忠嗣的身后跟着他的幕僚杜颜宾,和王忠嗣的坦然自若相反,杜颜宾却是忧心忡忡,他不止一次劝说过王忠嗣,不能抗拒皇帝的旨意,但王忠嗣却始终认为,‘石堡城艰险,吐蕃以举国之兵守之,唐军强攻,必死伤数万而未必能取,实在得不偿失,不如从长计议,等候机会。’
杜颜宾最终没有能劝服王忠嗣,更让他忧心的是,听说董延光几天前给圣上发了一封密信,恐怕这封信的内容会让王忠嗣凶多吉少。
“大帅,不如立刻就去向圣上请罪,或许能有转机。”杜颜宾低声劝王忠嗣道。
王忠嗣摇了摇头,道:“他若有心除我,请罪又有何用?”
他话音刚落,前面忽然驶来了大队人马,足有数百羽林飞骑,在前面为首两人,一名为文官,另一名则是宦官,宦官飞奔上前,厉声问道:“来人可是陇右节度使王忠嗣?”
王忠嗣拱手道:“在下便是!”
宦官冷笑一声,举起手中的白麻圣旨,道:“陛下旨意在此,王忠嗣接旨。”
王忠嗣慌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道:“臣王忠嗣,接陛下圣旨。”
宦官刷地打开了圣旨,朗声道:“陇右、河西节度使王忠嗣,深蒙圣恩,却不思报君,拥兵以自重,有谋反之嫌,特拿下大理寺狱,命三司会审,钦此!”
宦官收了圣旨,向左右一挥手,喝令道:“给我拿下!”
冲上大群羽林军,左右摁住了王忠嗣,王忠嗣的亲兵大惊,连忙上前要救,王忠嗣回头大喝一声,“你们不得放肆!”
亲兵们纷纷停住脚步,不敢妄动,这时,那文官翻身下马,向王忠嗣拱拱手道:“王使君,在下大理寺少卿吉温,委屈王使君跟我走一趟了。”
王忠嗣心中一阵悲凉,他叹息一声道:“希望吉少卿能够秉公执法,给王某人一个公道。”
吉温却冷笑一声道:“公道自在圣上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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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一个上午,王忠嗣在长安街头被抓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城,这个曾掌握大唐一半边军的大将居然落到被抓捕的下场,令人无数人扼腕叹息,但也有明眼人认为这是迟早之事,王忠嗣军权太盛,已经引起圣上的猜忌,一时众说纷纭,流言遍布长安。
这两天正好是祭灶连着旬休,朝廷休息两天,高力士也得了半曰休闲,没有去兴庆宫伺候圣上。
和平时一样,高力士来到马球场看球手们练习,但今天他有点心不在焉,他已经得知了王忠嗣被抓的消息,尽管他知道王忠嗣已经陷入危境,但他还是低估的圣上的决心,很明显,圣上已经不想听王忠嗣的解释了。
高力士轻轻叹息了一声,王忠嗣已经成铁案,谁也救不了他,关键是太子,太子在这个案中会涉入多深,这才是他关心的事情。
这时,马球场上传来一阵欢呼,练习比赛结束了,由李庆安领衔的甲队以大比分战胜了乙队。
马球手们纷纷上前请赏,高力士笑了笑,对旁边的管家道:“难得今天兴致好,每人赏钱百贯。”
“谢阿翁赏赐!”
马球手们大喜,纷纷谢过去领钱,这时高力士对李庆安道:“七郎,请留步!”
“高翁有什么事吗?”
“你陪我去后花园走走吧!”
李庆安点点头,自从他担任九门巡查使后,便很少有时间练习马球了,今天他也特地抽出半天时间,来和高力士的马球队一起练球。
高力士府上的后花园很大,有一块天然的湖泊,湖水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湖面光滑镜亮,几名下人正在修葺湖边的小道,见高力士走来,纷纷起身见礼。
高力士笑着摆摆手,让他们继续忙碌,两人走过一个弯,高力士这才缓缓说道:“七郎,今天上午发生的事,你听说了吗?”
“卑职一上午都在高翁府上,不知发生了何事?”
高力士叹口气道:“今天上午,王忠嗣下狱了。”
李庆安一怔,王忠嗣不是河西、陇右节度使吗?怎么会被抓了?他脑海里念头一转,便问道:“他是在陇右被抓,还是在长安被抓?”
高力士瞥了他一眼,道:“他是回京述职,今天一早刚进城就接了圣旨,七郎,你怎么看这件事?”
李庆安低头沉思,他只知道历史上王忠嗣是因为和太子的关系太密切而被抓,但具体的细节他却不是太清楚,没想到这件事就发生在眼前。
“高翁,你有什么事情吩咐我,请尽管说。”
高力士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很聪明,一下子便猜到了我的意思,我是想让你替我去做一件事。”
“高翁请说!”
高力士背着手又走了几步,才缓缓道:“你替我带个口信给李相国,告诉他,细水才能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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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庆宫,李林甫站在大同殿外等候李隆基的召见,他也是今天上午才得到王忠嗣被抓的确切消息,是由吉温派家人紧急向他通报,很快,消息一个接着一个而来,王忠嗣在金光门内被羽林军抓捕,下了大理寺狱。
这件事来得非常突然,李林甫事先也没有半点消息,而且圣上的圣旨也不是通过中书省下发,而是由翰林学士所下,但他心里很清楚,不管圣上怎么安排抓捕王忠嗣,但最后的审理还是得通过他李林甫来完成。
“圣上有旨,宣李相国觐见!”
高高的台阶上传来了一名宦官的声音,李林甫连忙端正了一下帽子,拾起袍襕,沿着台阶向上而去。
李隆基是三天前搬到兴庆宫,兴庆宫是他最早当王爷时的府邸,几次大规模改造后,已经成为勘和大明宫、太极宫媲美的第三大宫殿群了,他在封杨玉环为贵妃后,也经常带她来此小住,但这一次是他正式搬来兴庆宫常住。
李隆基的御书房设在大同殿,这是一座小型议事宫殿,不能举行大朝,但可以召集重臣来此讨论军国大事。
李隆基刚刚听完主事宦官的回禀,王忠嗣已经被拿下大理寺狱,等待大三司会审,所谓三司会审便是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个司法机构共同对重大案件进行审议,根据参审官员的级别不同分为大三司和小三司两种。
实际上除掉王忠嗣,是李隆基一系列的部署之一,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要除去所有支持太子的边关大将,先是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天宝五年,韦坚案爆发后,皇甫惟明被人告发与韦坚有勾结,他便由此成功地除掉了皇甫惟明。
下一个目标便是王忠嗣了,王忠嗣从小在宫中长大,和太子亨的关系极好,如果太子发动逼宫,那王忠嗣无疑就是马前卒,李隆基怎么可能容忍他久掌兵权。
但王忠嗣任河东、朔方节度使已久,在军中势力根深蒂固,为了成功将他调离朔方、河东,李隆基便走了一步险棋,同时任命他为朔方、河东、河西、陇右四镇节度,掌大唐精兵二十余万。
当王忠嗣的重心转到陇右后,李隆基便顺理成章地解除了他朔方和河东两个节度使之职,下一步就是如何拿他下狱了,李隆基需要一个光面堂皇的理由,而王忠嗣拒不进攻石堡城,便给了李隆基一个最好的借口。
“陛下,李相国已在外等候了。”
李隆基一摆手,“宣他觐见!”
李林甫是他养的一条狗,现在是需要用狗的时候了。
片刻,李林甫快步走进御书房,躬身施礼道:“臣李林甫参见皇帝陛下。”
“相国免礼!”
李隆基轻轻摆了摆手笑道:“今天本是休息之曰,朕因为临时有事将相国召来,着实有些抱歉。”
“陛下,相国无休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