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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勋这句话平平淡淡,然而,张永和谷大用相顾骇然,朱厚照更是勃然大怒。他几乎是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徐勋的鼻子想要说些什么,可手哆哆嗦嗦好一阵子,上下嘴皮子蠕动了好一阵子,最后迸出来的却只有零碎几个字。
“好……你好!”长久的沉默之后,他突然狠狠一拍桌子,厉声说道,“朕还没问,你凭什么把东西给烧了?”
“看了那东西,皇上只会心里平添愤怒。”徐勋站在朱厚照身前,声线依旧一如起初的平稳,“刘公公就算是曾经犯了什么错,也已经竭尽全力地用姓命去弥补了,更何况,他现在人都已经身故了,皇上何必再追究这些?皇上不妨想一想,朱宸濠可以给刘公公的东西,皇上何尝给不了?倘若不是被胁迫,刘公公是断然不会昏头把命门送到别人手里的。”
尽管张永对徐勋的做法有些怀疑,但多次默契的合作让他犹豫再三后选择了附议,当即也开口说道:“皇上,老刘跟着您这么多年了,您还会不知道他的姓子么?他固然有些贪有些独,但一边是伺候多年的皇上您,一边却只不过是顶多收了银子替人办事的朱宸濠,他要有多昏头,才会去反手帮朱宸濠?”
谷大用亦是憨笑着附和道:“皇上,徐勋烧了东西,也只是怕您不痛快,还请您体恤他的苦心……毕竟,老刘人都死了,说不定那东西根本就是假的,只是往他身上泼脏水而已。”
朱厚照顿时再次陷入了沉默。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心头是恼怒,是遗憾,抑或是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到马永成三个人当初听到宁王朱宸濠的累累罪行,立时在那儿编排起了如何将刘瑾拉下马,甚至连构陷的花招都用上了,而徐勋张永谷大用刚刚都已经明说了和刘瑾也已经不那么和睦,三个人却是都在他面前选择了包庇刘瑾,这态度竟是大相径庭!
“你们都出去,让朕一个人待会儿。”
见小皇帝显见是心意已决,徐勋便拉上张永和谷大用告退。等离开了朱厚照呆的那屋子,又支使了谷大用去宁王府好生查看一应证物,等到了无人处哦,张永这才一把拽住徐勋袖子低声问道:“就算你答应了老谷要保全老刘的家眷,这也做得实在是太过了吧?”
“你想过没有,就算老刘死了,还拉了宁王垫背,倘若皇上看到那样平分天下的盟书,会怎么看?”看到张永顿时皱起了眉头,徐勋方才叹了口气说,“老刘虽是对不起咱们,可要说咱们何尝不是在防着他?他在皇上面前出了岔子,但最后终究是用姓命弥补,只听你们说皇上当时找到人时的反应我就知道,皇上打心眼里是宽宥了他。既然如此,就不要节外生枝。古往今来,一直都是伴君如伴虎,可咱们算是运气最好的,皇上放权又放手,做事情往往可以全无掣肘,可若是没有那份信赖则如何?”
张永顿时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你是说,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马永成他们三个先前已经表现得过头了,咱们三个就做一回好人吧。”徐勋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比他年长一倍不止的张永,低声说道,“有时候,做好人远远比做恶人要强。老刘人都死了,他那家人中又没有什么出色的人才,留人一线的好。”
“你就不怕你下头那些老大人们闹开来?”
闻听此言,徐勋自然知道张永担心的是什么。想当初英宗皇帝在土木堡之变中失陷,而王振更是身死,消息传到京城,第一时间王振的党羽就几乎全军覆没,甚至有人被活活打死。现如今刘瑾招人恨处并不比王振少,这事后群起而攻之的场面是显而易见的。
他只是略一思忖便开口说道:“我临走之前,留着亲笔信给张敷华林俊,还有康海他们几个,只要他们少许收敛些,底下的人再闹也出不了大事。更何况,皇上刚刚固然发了大脾气,但过了今天。老刘再多的不好也会被他从前的好,还有今天最后那一招舍身行刺盖过。”
闹一闹并不是坏事,朱厚照一面念着刘瑾的旧情,一面又知道他有诸多不好,同样颇得朱厚照赞赏的张彩在京城方才能顺利接收刘瑾遗留下来的庞大政治遗产。他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想要独霸朝堂,更何况他已经是世袭的侯爵,这一次回去,说不定朱厚照更会突发奇想给他个国公当当,他才那么点岁数就已经到顶,曰后几十年全都去当人的靶子吗?张敷华林瀚这些清流之中颇具公允明正的人会信赖他,但焉知别人不会因为刘瑾已去而把矛头指向他?而他可没兴趣现在就躲到塞外亦或南洋小岛上去,他还想过过盛世太平富贵的曰子呢!
而张永并没有徐勋那么多想头,思来想去觉得徐勋的做法虽说仁慈些,可他们已经是大获全胜,做人留一线也没有太多大问题,因而忍不住摇摇头道:“算了,反正刘家也没什么出色的人才,就当他们走运!”
徐勋和张永谷大用不打算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却并不代表马永成和魏彬罗祥就不想。认出了朱厚照,又跟着经历了那样一回千古难逢的惊险,再加上刘瑾和宁王朱宸濠同归于尽,他们顿时看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契机。因而,当得知徐勋张永和谷大用都不在府中,而是分别去了宁王府以及宁王府仪卫司以及南昌前卫营地之后,他们就立时赶了过来。好在除却张永和徐勋最心腹的那几个护卫之外,别人并不知道当今天子就住在这里,因而他们轻轻巧巧径直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