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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望远山如黛,灰色的铅云堆在天空中,让人心中莫名的压抑。
已是午后了,北地凛冽的秋风袭来,吹在身上,打在脸上,让人心中一阵阵的发凉。
梁家烈靠着战马,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只觉得呼吸间,似乎鼻腔里,嘴里,都充满了铁锈的味道——那是鲜血干涸之后凝结在肉壁上所致的。凉风袭来,让这个钢铁一般的汉子竟是感觉有些冷,身子不自觉的便抖了一下,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马刀。
若不是马刀住在地上的话,这会儿,他也没有力气再站着了。
看得出来,他的伤势并不轻,身上的三层泡钉棉甲上面已经开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裂口,这些裂口中有的已经凝结了黑色的血痂,有的用白布匆匆的包裹了,还能看出来,从中殷出来红色的一片。
他的口鼻间,还有红色的血迹,呼吸间,似乎都要有鲜血喷薄而出。
身为千户,一军之统帅,身边随时都有人护佑着,伤势都如此严重,其他人可想而知。
梁家烈强撑起身子,这么一个轻微的动作,都让他感觉到一阵吃力,胸口传来一阵闷闷的疼痛——那里被一个女真鞑子的狼牙棒扫到了一下,幸亏只是扫到,若是击中的话,只怕这会儿也没有活头了。尽管如此,也是给梁家烈造成了严重的内伤,不时呕血。
不过他也报仇了,那名鞑子被三名武毅军围拢过来,乱刀砍死。
亲卫看到他的动作,赶紧过来要扶着他,梁家烈摆摆手,硬撑着支起身子来。
这里是一处小丘,大约有数百骑兵,或站或坐或卧,大都在休息,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压抑的极低的痛苦呻吟声。
梁家烈一一扫过去,心中不由得泛起一抹悲凉。
只剩下这么点儿兄弟了啊!
五天前出发的时候一千五百骑兵,现在,只剩了不到三百了!
其他的兄弟,都已经长眠在这白山黑水之间了。
从九月初五开始,梁家烈便率领骑兵跟在阿敏大军之后,一路西行。阿敏自然是不允许这等情况出现的,不时派出骑兵来围剿,五天以来,双方接战十五次!
平均每天就要大战三场!
又数次,甚至是出动了拐子马!跟梁家烈所部比起来,阿敏所部的骑兵无论是在装备,战斗力,乃至于人数方面都丝毫不落下风,反而是武毅军,时常要面对数倍之敌人。
十数战下来,损失惨重,若是放在一般的部队,这会儿早就已经散了。
但是让梁家烈自豪的是,自己的弟兄,是武毅军人,便是战至最后一人,也会死在这战场之上!
而损失也是带来了回报,之前每隔半盏茶的时间,梁家烈便是派出一名骑兵回去报讯,到了后来,人手吃紧,不得不把时间延长到一盏茶。
就在两个时辰前,又是派回去一骑,把阿敏大军的准确方位带到了镇远府。然后便是远遁,远远的跟着阿敏大军,主力部队在这里休息,十余游骑却是还缀在阿敏大军的后面。
梁家烈抿着嘴,忽然一蹬马蹬,翻身上马,这个动作,让他的胸口又是泛出了一阵刺痛,不由得一声闷哼,冷汗从额头涔涔的冒了出来。
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刚毅,正襟危坐在马背上,身子挺得宛如一杆红缨枪。
看到他的动作,其他的士卒也是纷纷翻身上马,哪怕是伤势非常严重的,也是强忍着疼痛。
梁家烈眼神定定的看着这些士卒,他看到的是一张张坚毅、刚强、无所畏惧的脸庞,或许他们的心里,也有怯懦,也有顾虑,也有痛苦,甚至想要转身逃走,但是他们终究是一个武毅军人,终究没有做出侮辱这三个字的事情。
能把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做好,这就已经足够了!
梁家烈忽然眼眶一热,他强忍着肺部火烧火燎的疼痛,大声吼道:“武毅军,万胜!”
“武毅军,万胜!”
三百士卒齐声大喊,声振寰宇。
梁家烈一勒马缰,胯下战马发出希律律的一声嘶鸣,向着西方奔去。
在他伸手,亲兵噙着热泪,高高举着那一面已经破损,上面却因为侵染了无数的鲜血而更加红的耀眼的武毅军大旗,大旗在风中猎猎飞扬,那一抹血色,似乎要挣扎着飞出来。
在之后,三百骑兵,策马而前,眼中满满的,都是决绝!
五万大军浩浩西行,这会儿就能看出阿敏治军的本事来了,虽然是逃离,但是并不仓皇,骑兵在前开路,最精锐的拐子马除了一部分护卫中军以外,另一部分则是在大部队的尾部断后,两翼有轻骑兵放出数十里侦探敌情,而数量最庞大的步卒,则是被牢牢地护卫在里面。
如此一来,一是遇到突然袭击可以及时得到反映,有所防备,二个则是就算是敌人偷袭,面对的是庞大厚重的步卒方阵,而两翼的骑兵则是可以包抄之,围歼之。
有条不紊,忙而不乱。
用这八个字来形容阿敏大军,大致是不错儿的。
不过士卒们心中都是很有些纳闷儿,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在镇远府外头好好地,也没打败仗,也没怎么地,突然就撤了?
但是长期以来对于上官的服从让他们很快就接收了这个现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乱子,不得不说,在这个过程中,拐子马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所有人都知道拐子马除了刚毅大将军的命令是谁都不听的,既然他们都如此,那自然是刚毅大将军下令了。
所以阿敏也就把局势给慢慢稳住了。
一匹快马从远处飞奔而至,顺着步卒的阵列快马来到中军,那里有一辆巨大的马车,十余匹上等的战马拉着,上面面积甚大,跟一个小房间也似。这里便是刚毅养病的所在,也是阿敏的办公处所。
那骑兵高声道:“阿敏大人,前面三十里,就是黑龙江了。”
里面传出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传令前军,在江边原地驻扎,向北向南各自探出五十里,查看周围有无土著,其余人等,砍伐大木,建造木筏,准备食物。”
“是,大人!”那骑兵应了一声,又是打马而去。
马车中,陈设简单,不过一张大案而已,阿敏办公吃饭都在上面,至于睡觉,靠在车壁上和衣而睡也是香甜。在墙上还挂着一张巨大的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注满了许多东西。
“已经快要到黑龙江了,过了黑龙江,便就安全了呀!连子宁,就算是你有滔天的本事,又能奈我何?”阿敏靠在车壁上,长长的舒了口气,脸上有着说不出的疲惫。
后世都知道,松花江汇入黑龙江,两者相会之后,后面的一段一直到入海,都是称为黑龙江,但是在大明,这一段,被称为松花江,因为人们都认为,是黑龙江汇入松花江。而只有喜申卫往西的这一段一直到源头,才称为黑龙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