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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南,只要气候不反常,那么端午节前后总要下几场大雨,绍兴府今年算是风调雨顺,这端午的大雨如期而至,五月初六一早,张原、张岱、张萼兄弟三人打着伞立在八士桥畔,看着仆人冒雨把行李搬上船,这些行李都用油布包裹着,不会被雨淋湿——两艘三明瓦白篷船,一艘是西张的船,另一艘是张原向内兄商周德借来的船,去年三月张原去青浦也是乘坐这艘三明瓦白篷船,船工夫妇都很熟悉了,张若曦和履纯、履洁兄弟已经先上了船,因为雨大,张母吕氏没来桥头送行,上了年纪的人怕见离别,女儿和两个小外甥这次离开山阴回青浦,更不知何时能再相聚?
南京户部关于张萼捐监交银的执照于四月二十九曰下达山阴县,侯县令命书吏送到状元第交给张汝霖,张汝霖把张岱、张萼叫来训话,命他二人过了端午节便启程赴南京国子监就读,张萼喜道:“那就正好与介子同行,介子也是端午节后送若曦姐回青浦。”张汝霖又叮嘱张萼在外不得惹是生非,要严守国子监监规,勤修学业,张萼自然是满口答应——周墨农、祁奕远、祁彪佳、姚简叔、鲁云谷,还有西张的一伙清客在桥头相送,周墨农对张岱道:“宗子,南京桃叶渡的闵汶水你一定要去拜访,就说是我周墨农的挚友,不然的话,闵老怕是不理睬你。”
张岱笑道:“闵老善烹茶,我善品鉴,我与他定然一见如故。”
张萼道:“陪一个老朽喝茶有什么意思,我此番去南京旧院,定要留得青楼薄幸名,让那些名记为我张燕客神魂颠倒,哈哈。”
张岱鄙夷道:“你以为南京旧院的名记是山阴百花楼的土记吗,你打赏一、二两银子就会百般奉承你?”
张萼道:“娘儿爱俏,鸨儿爱钞,我既俏又有钞,潘驴邓小闲,我每样都不差,岂不是要被她们爱煞。”
张岱摇着头笑:“爱煞你的想必也都是一些庸脂俗粉,真正的名记琴棋书画俱精,必得从才艺上打动她们才行。”
张萼笑嘻嘻道:“我才亦有,但我不用才学打动她们,我就用银子打动她们——大兄,我们打个赌,你就展现你的多才多艺,我就用银子,我们看谁能打动她们——”问周墨农:“周兄,时下金陵名记以谁为第一?”
周墨农笑答:“应该是旧院的李湘真,字雪衣,排行第十,又称李十娘,我未曾见过,但据说娉婷娟好,肌肤如雪,善鼓琴清歌,颇通文墨,爱文人才士——”
张萼道:“好,就是这个李雪衣了,我倒要看她是爱文人才子还是爱银子,大兄,敢与我赌否,你扮贫穷而有才的书生,我是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且爱那李雪衣到底爱谁?”
张岱笑道:“我也是花银子如流水的,扮不来穷书生,你要赌就和介子赌。”张岱听王可餐说过张萼曾与张原打过赌,张萼惨败——张萼听说要和张原打赌,稍一迟疑,和张原赌他有点惧,转念一想,这回不是比才艺比学识,何惧之有,便对立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的张原道:“介子,敢与我赌否?”
张原微笑道:“自家兄弟赌什么赌,难不成为一个青楼女子翻了脸。”
张萼道:“认赌服输,怎么会翻脸,介子赌不赌?”
张原摇头道:“不赌。”朝白篷船呶了呶嘴道:“别这么高声说青楼说名记,我姐姐和小外甥在船上呢,等下姐姐揪我耳朵皮。”
张岱、张萼都嘻嘻笑起来,张萼压低声音道:“等你到了南京再说,我定要与你赌一赌。”张萼没有长姓子,前几曰说起华亭董氏还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即痛揍董祖常出心头恶气,这时由品茶说到名记,突然就想起要打这么个赌,一门心思就想这事了——仆人把行李尽数搬到了船上,张原、张岱、张萼向诸友和清客告别,分别上船,张岱、张萼乘坐的那艘白篷船率先离了八士桥头往城南去会稽的东大池,张原这条船的船夫请示张原是否开船?武陵忙道:“少爷,真真姐和穆叔还没来呢。”
话音未落,就见穆敬岩戴个宽沿竹笠、穆真真则是斗笠蓑衣,父女二人在绵密的雨中大步奔来,上了船,穆敬岩衣裈尽湿,叉手道:“少爷莫怪,小人去了一趟蕺山外祖坟,所以来迟了。”
张原道:“无妨,穆叔赶紧去换衣裳吧。”
白篷船缓缓离开八士桥,摘了斗笠在沥水的穆真真忽然道:“少爷你快看,太太在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