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变(楔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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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德七年,正月初五寅时三刻,大内钟楼厅堂,年近三旬的直官曹江,将窗户推开近尺,迎着扑面袭来的寒风,透过缝隙,望向距百余丈远灯火通明的崇元殿,片刻间将窗户掩上,转过身子,“圣上年幼,军情大事未能知晓,范宰臣他们如此时间让圣上早起议事,未及一柱香功夫便为退朝,却是把圣上给折腾了……”

落座在罗汉几榻上的节级周永卫,眯着双眼状若睡着,对于曹江言语,未为作答。

曹江在厅中的炭火盆跟前站定,伸手在火盆上空翻转片刻,转而行到罗汉几榻右侧坐下。端起中间矮几上的茶碗,掀开碗盖,吹了吹蒙起的热气,啜了一口,望向打着哈欠的周永卫,“关监正一直奉职司天监,虽身怀武学,但从未行走江湖,年前突为遇袭身故……师兄可是觉有蹊跷?”

曹江比周永卫小三岁,二人是为同门,奉事钟鼓院之中,虽为上下级,此下无有外人,便是以师兄弟相称。

“我去洛阳省亲半月,却是未料关大人会遭不幸。”周永卫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此事是为蹊跷,但无人能窥出伤了关大人的功法,着实难以入手查探凶嫌。”

“以我所见,此事或与辽兵犯境的军情有关……”

周永卫眉头一皱,“此言怎讲?”

“司天监之中,对于窥探天象之术而言,师兄认为何人可谓精通?”

“当推关监正。”

“其次呢?”

“保章正张大人的观星之术得自关监正亲传,关监正常夸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若说其次,当是保章正大人。”

曹江点了点头,“年前保章正大人观了天象,认为眼下不会起战事。但朔日辽兵进犯消息传来,太后、范相他们见询司天监,苗少监入宫回禀,却为断言北边有兵凶之象,此中恐是大有文章。”

“哦?!”周永卫一时惊疑。

曹江突是压低声音,“这几日京坊有些关于赵太尉(赵匡胤任校检太尉、殿前都点检)的传闻,师兄去西京省亲刚归,想必不曾听说吧?”

周永卫年前省亲刚为回来,对于曹江所谓的传闻自是不知,闻言疑道:“是何传闻?”

“京坊中传有‘点检做天子’之说,还有人传言称赵太尉出生之时身带祥气,满屋飘香。”

“出生之时身带祥气、满屋飘香?此乃帝王之象,若使如此,那赵太尉岂能有命活到今日?这散布谣言之人想是要陷害赵太尉……”

曹江摇头道:“关监正身亡,若非圣上亲召,此下司天监中有资格入宫禀事之人,唯少监苗大人。而他素与赵太尉亲近,正因他断言北境有兵凶,太后与范相他们才决意授赵太尉领兵职权。此下京坊又有此传言,师兄是认为有人陷害赵太尉?”

周永卫一惊,“师弟的意思,难不成是指……会生逆乱?”

事关重大,周永卫却是不敢明言说出赵匡胤有谋反意图。

“我是有此虑,听得传言便暗中请教了保章正大人。但以他所见,说是三垣天象无有异常,应无逆乱之事发生。

不过他又称天象突变难料,想是因为这猜断重关事大,便为将苗少监所断以及京坊传言写上密信,托严秋严统领转呈江大人知晓。”

“让严统领转呈?难道江大人不在京中?”

“师兄你去西京的第二日,江大人与常郡主也为离京省亲去了。”曹江点了点头,“太后授赵太尉兵权,同时与旨江大人为征北监军使。而严统领恰好带旨前去告知江大人,是故保章正大人才将密信托他转呈。”

周永卫心头一松,“江大人行事稳重,谋智不凡,想是会窥出其中蹊跷,且他又奉职监军,但料应无乱事发生……”

“话虽如此,我这两日总是觉得心神不宁。”曹江皱了皱眉头。

“你这是为忧国忧民之心怀呀!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哈哈……”周永卫轻笑着站起身子,“昨日刚一回来,邻里便来宅贺年,贪杯多喝了几口,又恐误了当值时辰,却是未敢休寝,此下神疲力乏,我去楼上偷懒一下,若有巡官查问,有劳师弟应对一下。”

二楼共有三间房,东侧是案牍室,正中间是为藏书阁,西侧挨着楼梯边上的是一间厢房,是做为当值官员临时休息之用。

曹江一时苦笑,望着地下的取暖火盆,“早春甚冷,师兄且将火盆移去,免了生上风寒……”

“也好,师弟且让鼓楼中的学生再燃上炭火送来。”

钟楼本有一名鸡唱与两名学生随侍当值,曹江为了便于与周永卫言事,却是将三人遣去相邻不远的鼓楼。

曹江站起身子笑道:“我一人在此独坐,但恐也会困乏,还是去鼓楼算了。”

……

卯时时分,报时钟鼓声响起,将入睡中的周永卫吵醒。待钟鼓声消去,周永卫方是下了床榻,打开房门行上廊道之时,恰见曹江领着两位学生从三楼楼梯而下。

“我看师兄睡意未消,且多休息一会吧,有我当值便可。”

“如此有劳师弟了……”周永卫确是犹有睡意,言语中将房门一掩,又为上了床榻蒙头而睡。

约是过有半个时辰,迷迷糊糊之中,周永卫只听得屋外传有吵杂的呼喊声,但知大内禁中断无可能有人敢大声喧哗,惊疑之下便为起身下榻。

随着楼梯上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房门被一脸惊色的曹江推开,“大事不好,赵太尉他造反了……”

“什么?!”周永卫一时震惊。

“方才听得殿外有杂吵声,我出去查看,只见四下的禁卫向明德门奔去,一时惊疑下,我随着他们身后赶去,却为见到范相领着百官,向、向赵太尉口呼万岁下拜……”

“这究是如何回事?”周永卫一时难以置信,“范、范质他怎会如此?!你可是见到江大人?”

“我心惊之下立马回赶,未为查看江大人身在何处……”

周永卫疾步行出房门向三楼而上。三楼无有房间,唯是一座四面环柱、中间悬有铜钟的亭阁。

周永卫行出亭外回廊,跃身上了亭子顶部,举目往明德门方向望去,只见有数十名兵卫疾身向城墙上飞奔而去,相距虽有近两百丈之远,从行装打扮看去,但能认出这些人马是值护内宫的神虎营卫。

“是常大人他们,唉,区区几十人,如何能力挽狂澜……”紧随而上的曹江叹道。

周永卫转首环顾,目光所及的禁中道巷上,但见诸多护卫、宫女、太监四下奔窜,心头顿然百感交集,“先帝励精图治才使中原渐显昌盛,可惜这一番心血付岀,却为赵匡胤所趁……”

“此下我等当如何处事?”

“如范质之辈,但为屈膝跪贼,我等小小官员,又能如何?”周永卫言语中转向崇元殿的目光一凛,“唐兄弟?!”

曹江举目望去,只见值守西宫的龙勇卫唐慬,怀中抱着一位小孩,从崇元殿右侧廊道上奔出,“是西宫中的小王爷……”

话音中周永卫已为一跃而下,落脚二楼屋檐之后双脚又为一纵,瞬间落身在钟楼前方,向着疾奔而来的唐慬招了招手,紧接着身形向相隔不远的鼓楼纵去。

进入鼓楼,迅速四下查看一番,却不见当值的鸡唱与学生,心猜他们是为趁乱逃出宫外,周永卫心头反是一松,将门掩上返身向钟楼奔去。

一到钟楼厅中,周永卫抱过唐慬手中一脸惊恐的曹王郭熙让,疾道:“随我来……”

引着唐慬来到二楼厢房之中,将郭熙让往榻上一放,转而又道:“还有两位小王爷呢?”

年近三旬的唐慬应道:“由杜太妃带着寻太后去了。秦太妃但恐不测,让我带曹王出宫。我本欲趁乱从西华门出去,但控鹤兵卫已是闯入,情急之下只得逃入崇元殿,此下恐是要连累两位兄弟了……”

周永卫双眼一瞪,断言道:“相交数载,你难道还不知我的为人吗?莫说太祖、先帝待我周家不薄,就以臣子而论,我等亦要舍命护曹王周全。”

“赵贼的控鹤亲卫已是封锁了禁中御道出入,想要逃离出去恐非易事,周大哥可有良策?”

“我方才在楼上有见闯入的控鹤兵卫未作杀戳之举,想是赵匡胤下了不得凌犯宫人的军令。”周永卫言道:“此下当不会有人敢擅自乱闯,你与曹王先在此间隐藏,一会再寻思办法出宫。”

唐慬略一迟疑,伸手将郭熙让睡穴封住,接着将他用被褥裹住藏于榻下,站起身子言道:“乱军或会寻来,周大哥且要小心……”

周永卫点了点头,却未作言答,转身出了房间,旋即下到一楼。在门口站立观望的曹江,见他下来,引身进入厅内,眉头紧锁言道:“若是控鹤营卫寻来,当如何应对?”

“唐兄弟闯来此处已近半盏茶功夫,也未见有人跟来,但想外人应是不知他带了曹王出逃……”

“圣上及几位小王爷是先帝子嗣,赵太尉绝然不会放过,待会想必会盘查后宫,一为发现曹王失踪,定是会四下搜查……”

“赵太尉未让兵卫在宫中四下杀戳,是为了隐下谋逆篡位的恶名。若我所料不差,他会逼太后行禅让之举,在此期间,应不敢使人擅闯后宫盘查。”周永卫摇了摇头,“太后她当无可能将曹王出逃之事外泄,至少这三两天之内,不会有人知晓此事。”

曹江正待作答,屋外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着但见三位一脸惊恐的学生,慌慌张张闯入厅内。

“大人,他们、他们将四下门径都封堵了……”想是受了惊吓,其中一位学生没头没尾言道。

曹江‘哼’了一声,“当值之人,擅离职守,禁卫未曾将尔等拿下问罪,已是便宜你们了,还不退下?”

三人顿为惊愣,面面相觑之后,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言道:“可、可他们是……”

周永卫心下一叹,言道:“朝堂大事自有百官署议处理,尔等惊慌作甚?”

但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周节级果是俊杰人物,老夫但无看错,甚好、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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