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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晴好,远山如黛,江水悠悠,商队行驶在官道上,传来车马粼粼的声音。
商队中间一辆牛车上,车上挂有铃铛,行走起来铃铛声响,车内空间宽敞,方临一家,还有方传辉、方赫六人都不觉得拥挤。
“对比去年逃难来时,只能腿着,现在有车坐,还不用推着、拿着东西,可真是舒服多了。”方父感叹。
一行人大包小包的行李,在稍后一些的车上拉着。
“对的,三叔,这车不摇不晃,也不怕刮风、下雨,可是舒服。”方传辉说道。
方传宗也是接茬:“我们来时,说是坐车,其实是在货上面坐着,遇到坡,有时候还要下来推,可没这个舒服,远远比不上哩!”
“那是跟着商队赶路,搭个便车。咱们这次,也是运气好,商队能腾出一辆太平车。”方临笑道。
“太平车?”田萱眼睛中带着询问,看过来。
“如今世道,有两种车可冒风雨赶路。一为包赶程,一为太平车。”
方临笑着解释:“所谓包赶程,就是一种骡车,有急事千里长途,披星戴月而行,风雨无阻,千里数日可达,既快又不避风雨,乃是有急事的情况下最佳选择。太平车,就是咱们坐的这种牛车,车型又粗又重,日行五十里,虽慢则稳,能拉运的东西也多,是风雨天出行的重要交通工具。”
包赶程、太平车,一快一慢,各有优劣,看人各取所需。对商队来说,要带大量货物,更要让商队中带着的贵客舒适,速度也不需要太快,自然是太平车为宜。
“舒服是舒服,可花的钱也不少。”饶是方母如今大方许多,这次都有一点点心疼,一行人费用可是三十两银子。
不过,三十两银子,人家也没没宰人,毕竟腾出一辆太平车,能拉多少货?这还是看在方临的面子上,不然,人家还未必肯呐!
只能说,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想要享受,花销如流水。
“娘,也不差这点,花得值就行。”田萱劝道,也是她如今手头都存了不少,才能说出这话。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方郎君?”
“季主事来了。”
方临说着,掀开帘子下去,看向对方,来人身形高大、挺直,五官端正,穿着一件白棉布对襟褂子,当胸一排布纽扣排列整齐,长袖整齐的卷至手腕,给人以干脆利落的印象。
此为名为季广祥,乃是这次商队的主事。
“我来给方郎君你们送些吃的。”季广祥亲自过来,手上端着一盘点心,一盘干果,笑着道。
看那点心、干果成色,俱是上佳,在淮安府城都不是普通货色。
“麻烦季主事了,这钱……”
“方郎君客气,车费已经包含在内,大公子更是说了,保障方郎君一行顺心,可比这趟生意都重要。”季广祥恭维说着,态度放在下位,有着一些讨好。
一来,他读书识字,虽无功名,却也去买过《三国演义》,看过这书,心中敬佩;二来,知道方临与蒲知府关系,人脉不俗,视作贵人;三来,这只商队范家有着干股,范家对方临极其不错,范家大公子还顺口提了一句,交代照看,下面人自不敢怠慢。
“季主事这是说的哪里话?真不敢当。”方临与季广祥聊了两句,感觉对方人情达练,很会说话。
季广祥也没多说,让人反感,点到即止,送来点心、干果,很快又回到前面。
方临将东西端进来,放下,招呼方父、方母、田萱、方传辉、方赫他们吃。
唰!
又将帘子彻底拉开,阳光照进来,车厢内光线明亮。
桌上放着点心、干果。
方临一行人,一边吃着,一边说着趣事,不时传出笑声,气氛轻快,如秋游一般。
半上午时,途中休息,路边,有着一座八角玲珑亭,精致典雅,与江淮山水天然相配。
商队中的其他人在路边歇息,方临一行作为贵客,自然被请过来。
“这亭子真好看。”田萱惊喜道。
“是。”
方临也觉得惊讶,山水之间,花香鸟语,这一个八角亭子点缀得恰到好处,只是,到了近处,就不由皱了皱眉,感觉着实有些大煞风景。
原来,此亭的正面,住在上镌刻有一副楹联,红底黑字,大方而有格调,却被人刻了许多‘某某某到此一游’、‘好山好水好景,某某某记之’。
“好好的亭子……唉!”方父都是说着。
季广祥起身将方临一行迎进来坐下,看出他们惋惜的心思,出言道:“这种刻字,见了确实扫兴,你说,这好山好水好亭,如何要出手破坏?”
“正是此理。”
“是有些糟蹋东西了。”
方临、方父在说话,出于礼节,方母、田萱没开口,方传辉、方赫同样只是听着,跟着吃东西、喝水。
“上次过来,我见到有個汉子,会写几个字,在地上捡了块石子,咬牙切齿地在楹联旁刻字。”
季广祥指着一处歪歪扭扭的字迹:“诺,就是这个,‘孙小二到此一游’,那人刻完了之后,似乎还对自己‘墨宝’不满意,又蹲下来,在旁边这里,刻下‘洪泰二十五年夏’,这才心满意足,微微一笑,转身要走……”
方临笑问:“季主事没有阻止?”
“怎么没有,我实是看不惯此举,叫住那人,问‘兄台是哪里人啊’?”
季广祥是个妙人,接下来声音一变,模仿那孙小二语气:“呔,我乃淮安孙小二是也,你待如何?”
“我指着这字,斥道:‘好端端的景致,让你平白糟践了,你竟忍心’?对方闻言却是嘿嘿怪笑道:‘这亭子上刻字之人又非我一个,怎么不见你早些来管?再说,你是哪个,也配来管这闲事?真是狗拿耗子也’!”
尤其是最后一句‘真是狗拿耗子也’,季广祥学得惟妙惟肖,阴阳怪气,让方临一行听了,都是捧腹大笑。
笑过之后,季广祥才又道:“我能说什么,为之气短,然而与这等无赖辩论,又无益处,只能作罢。”
方临点头:“这等无礼之人,确实不必计较。”
“这世道泼皮无赖越来越多了。”方父也是说着。
“不错。”季广祥赞同,深有感触:“自朝廷变革,商人不再是低贱之民,近几十年,从商者愈众,民众也不再以读书为唯一出路,竞相从商,唯钱钞多少论英雄,钱袋子鼓了,读书人少了,多有以戏谑粗俗为乐,才这般之举。”
方临闻言看了此人一眼:“季主事高见。”
“哈哈,一些思索而已,不谈这些。”
季广祥又说了一件趣事:“记得前年行商,我去了一趟秦地,慕名去霍去病墓。我去之时,游者众多,墓前被践踏得杂乱,唯独那墓碑,你们道怎样?”
“怎样?”方临等人都是被吊起胃口,看过来。
“唯独那墓碑啊,历久弥新,光可鉴人,油汪汪的煞是圆润,原来都是被人给摸得。”
方临等人听了一怔,旋即,都是哈哈大笑。
笑罢,季广祥又是道:“想必各位也都猜出来了,何也?缘由无它,只因为碑上有‘去病’二字,说是来此摸上一把,可免灾去病。”
“我也是问了才知道,起初,大家去墓前凭吊,出于对英雄的尊敬,后来味道慢慢就变了。凡是去霍去病墓游览的,都要在墓碑上抹上一把,有些人不远千里而去,竟不是凭吊英雄,只是摸一下墓碑……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一行人说笑着,休息一番过后,重新上路。
……
快到午时,季广祥过来说了,中午在长流村停下。
到了长流村附近,可以看到,道路两旁,大片大片无止境的水田。田里的晚水稻,如今差不多收割完了,偶尔也能看到没收割完的稻谷,黄湛湛地如流苏般在风中摇曳,时而可见有农人挥汗如雨在田间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