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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衫进入黑洞的那一天,蛙人去中央公园的实验现场与她告别了。
一同去现场告别的还有黎都怪诞调查课的全体调查员。
乌鸦、秋刀鱼、冬落、真衣,全部到场了。甚至,连近期一直与雨女纠缠不休的正义也匆匆赶了过来。
事实上,按照国警厅怪诞研究部的规划,这是一场需要把知情者限制于很小范围内的高度保密的实验。
中央公园的所有边界都设置了封锁线,布置了可以扭曲光线和景象的光学转换仪器,确保公园之外的市民看到的景象一切如常——他们可以如从前那般看到黑洞,但那只是光影交错产生的幻觉。
即便怪诞研究部已经征求了全体调查员成为实验志愿者的意愿,但实验的具体时间、方式、过程和结果,在国警厅未曾审核批准之前,都将死死锁在保险柜里。
谁都不晓得实验将产生怎样的后果——是否是非人道的,是否会白白牺牲一名优秀的怪诞调查员,是否会诞生新的怪诞。亦或者,是否真能以此找到从根本上破解人类困境的办法。一切都是未知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以【拔头魔女】为代表的混乱无序怪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场实验绝不会这么快到来……总之,在正式结果产生之前,涉密等级很有必要定的高一些。
能够观看到实验直播画面的,只有调查员元老委员会几位委员,国警厅几位长官,国警厅怪诞调查部部长,怪诞研究部全体……大概八九十人具备观看的资格。
乌鸦、正义等人并不在此列之中。
三上真史曾征求红衫的意见,看看是否需要安排亲友来到现场。红衫拒绝了,她未曾说出口的理由是——告别一旦正式了, 就像一场提前进行的追悼会。
正义得知此事之后,以其独有的人格魅力和高超的斡旋手段, 为黎都怪诞调查课争取到了几个现场观看直播的名额。当然, 要签保密协议。
实验那天早晨, 五点多钟,天色很阴沉, 搞得人困意十足。
蛙人定好了闹钟,一大早就开车赶到了中央公园。他已经很久没有定过闹钟,怪诞调查员的时间相对自由。如果有紧急情况, 接线员的电话会起到闹钟的作用。
他也很久没有亲自开车了,本部为每个调查员专配的司机车技高超,专业且敬业,很好用。
抵达公园中央试验场的时候,这里已经忙碌起来。国警厅的研究员和工作人员在调试各种各样复杂的设备。凌晨失去了它本该呈现的那种幽静。
在黎都怪诞调查课几位调查员中, 蛙人是第二个赶到现场的。
在他之前, 秋刀鱼似乎已经来了很久, 靠在公园的一处栏杆上, 手里抱着一本《夏日友人帐》的漫画翻看着。许是因为静静伫立了很久,他的皮鞋上竟然凝结了一层薄露。
蛙人从薄露里感受到了一点微寒。
“咦, ”蛙人走到秋刀鱼身旁, “这本漫画我记得你之前看过啊。”
“就内容而言,它值得多看几回。”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蛙人也靠在了栏杆上。
“昨晚出了一个怪诞雕塑的案子,”秋刀鱼道:“完事就过来了。”
“昨晚?几点?”
“凌晨三点多。”
“哇, 你这真是……对了, 怪诞雕塑是什么情况?”
“现在还没有查清楚, ”
秋刀鱼翻了一页漫画, “好像是一种你看着它,它就变成了石头雕塑, 不看它, 它就会偷偷靠近你,直到抱住你的奇怪雕塑……已经有两个人因为这个怪诞失踪了。
目前来看,它每周只出现一次,一次只锁定一个人,没有范围攻击,影响不会太大。”
“那还好, ”蛙人说着从怀里抽出一盒烟, “说起雕塑, 还记得我们和红衫第一次调查的案子吗?”
“嗯, 那是个活死人的雕塑, ”秋刀鱼的表情凝滞了一瞬,“我记得你很久没抽烟了。”
蛙人点着打火机,对准烟头,有些生疏地点着了烟,“那时候我们都还只是助理,那个雕塑给我吓惨了。你记不记得,当时带我们的那位调查员……”
“轮胎,他已经爆胎好多年了。”
“好怀念啊,”蛙人吐了个烟圈,“我们的青涩年代。轮胎那个家伙竟然告诉我,怪诞调查员永远都不会死……骗子……”
大概早晨七点左右,正义、乌鸦、真衣、冬落陆续赶来了,蛙人和大家一起朝着最里面的实验场走过去。
“红衫这个家伙……还欠我好几次任务,”乌鸦说,“还有的还吗?”
天色依旧阴沉,正常而言这种天气是要下雨的,但是奇了,今天到目前为止雨一滴未落。
六个调查员站在实验场最核心区域的边缘,伸长了脖子向里面望去。
不久之后,穿戴着复杂设备、正在调试飞行摩托的红衫,终于看见了几位同事,她满脸欣喜的朝这边挥了挥手。
很快,她放下手中的头盔,朝同伴们轻快的跑了过来,“他们一直没告诉我——你们怎么来了?”
“把毒舌塞进黑洞里,这种场面怎能错过。”蛙人说。
“嘴真臭啊……”
“但是无毒。”
大家没头没脑说了一会子话, 感觉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红衫大人”,一位怪诞研究部的工作人员跑了过来,“到时间了。”
“把这个拿上,”蛙人把早就准备好的红色拳套塞进红衫的怀里,“这玩意儿是我的幸运符。”
秋刀鱼把《夏日友人账》也递在了乌鸦的手中。
“再见,”
红衫边往里面走, 边朝着众人挥着拳套和《夏日友人账》,“再见的时候,没准儿我一个人就能拯救这个世界。”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蛙人忽然想到:红衫只不过是他进入这个行当以来又一名主动走向绝途的怪诞调查员,她之所以让他如此难忘,大抵是因为她为了从血色试炼中挣脱出来所做的那些努力太过生动而鲜活。
她说她如果活着回来,并一无所获,她将义无反顾的去找替死鬼。蛙人觉得这样虽然残酷和冷血,总比再也见不到红衫要好的多。
几位同伴曾试图在红衫起飞之前,进行最后的挽留和劝阻。但回想她每次进入【怪诞轮回世界】前的痛苦和挣扎,反倒觉得或许她自己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一个小时后,骑着飞行摩托的红衫带着各种各样的仪器、补给品、有助于保命的怪诞物品,背上贴着一张或许能让她原地返还【标记】,驶向天空中的黑洞。
那是一幅让人充满回忆和幻觉的画面,在场的所有人,都想起了几个月前那个有些癫狂的、执拗的记者疯子,骑着摩托驶向黑洞的场景。
她银色的头盔闪闪发光,皮夹克充满了质感,摩托的排气筒吐出的雾气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白虹,人影则越来越小。
蛙人觉得这是极为不详的征兆,翻过层层栅栏,追到摩托车的正下方,呼喊红衫的名字,对方却毫无回应。
他试着高高跳起,但离地不过十几米。他想调动怪诞调查课的直升飞机前来援助,却发现手机的信号早已被屏蔽。
他冲向指挥台,试图抢夺能够与红衫直接对话的对讲机,却被一旁的众人拦住了。
藏在涉谷公寓储藏室的顾醒于脑海中呼唤了一千遍怪诞交易者的名字,努力回想自己和红衫相识以来发生的诸多往事,却没有触发太多的感动,没有温情和欢喜,最深刻的印象是那天凌晨在奢华的酒店里对方装作醉酒勾引他做替死鬼时的画面。
彼时的红衫身着一身红色风衣,露出了半个肩膀,还有性感的肩带;此时的红衫裹得再严实不过,怀揣着拯救世界的妄想、挽救自己的梦想,钻进了黑洞里。
在摩托的车尾钻入黑洞的一瞬间,直播的画面黑掉了。关于红衫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在地面的大屏上彻底中断了。明知道很大概率会是这样的结果,现场还是响起了惋惜的感叹声。
“信号!”操控直播大屏的工作人员喊道:“没有信号了!”
“【标记】呢?”有人喊道,“【标记】有没有反应?”
“没有!”
红衫进入黑洞不久之后,黑洞的边缘渐渐模糊起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约莫在十五分钟以内,彻底消失在了天空中。
所有在现场,以及屏幕前观看直播的人们陷入了充满震惊的沉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