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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实的心底一下子被悲伤和温柔充满。
他复活以来,就没有见过父母,一直跟着爷爷生活。爷爷故去后,他便与黑锅相依为命。
黑锅懂事,总是照顾着他,让他不觉得寂寞。只是到了夜晚,白日喧嚣尽去,一切声音沉淀下来,他才会思念爷爷,幻想自己在父母膝下承欢,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
然而只是幻想而已。
现在,他终于看到了娘亲,不是在老家箱子里的画上,而是现实世界里的娘亲。
只是娘亲却像是在画里一样,痴痴傻傻的坐在轮椅里,陈棠的呼唤也没有起任何作用。
她虽然还有气息,还有心跳,但莫大的悲伤萦绕着她,让她迟迟无法醒来。
陈实来到她身边,蹲下身子,问道:“她怎么了?”
陈棠面色黯然:“小十……你死之后,她可能是太伤心了,先是失心疯了,总是四处找你。后来就呆了,怎么也叫不醒。”
他们俩像是都忘记了刚才的争吵,变得温柔下来。
陈棠道:“我请沙婆婆看过,沙婆婆说她脑海里的悲伤与痛苦太强了,魂魄不堪忍受,为了逃避悲痛,所以魂魄离体,远离肉身,无法归来。”
魂魄也承受不住悲伤与痛苦么?
陈实握着娘亲的手,手掌很软,很瘦,隔着皮就是骨头,手掌并不暖和,没有一丝力量。
他沉默片刻,道:“我住哪儿?”
陈棠微微一怔,道:“前段时间我已经让丫鬟给你收拾好了房间,待会让她领你过去。”
陈实道:“我还有辆车,有条狗,也需要一间房。”
陈棠道:“我让丫鬟再收拾收拾,腾出一个房间。”
陈实在陈府住下了。
他和几个丫鬟去搬木车上的东西,又去打扫房间,黑锅也走了过来,帮他们收拾房间。
陈棠给他们的房间原本是柴房,后来用来堆杂物,现在西京流行烧煤。西京附近寻到一座煤山,在地底,每日三更天会有人拉着煤车进城,大户人家的仆人便会去采购煤炭。
倘若讲究一些,便烧木炭,不过得有钱才行。木炭比煤炭贵了很多。
黑锅拎着水桶,清扫地面,几个丫鬟与它聊着天,说说笑笑。这时,黑锅像是察觉到什么,回头看去,就看见陈棠在看着自己。
黑锅冲他笑了笑,点了点头,继续打扫。
它又转过头,疑惑看了看陈棠。
陈棠收回目光,推着妻子去晒太阳。
黑锅愈发疑惑的看着他,陈棠没有回头,仿佛没有感受到它的目光。
木车在房间里进进出出,车子四侧和车底长出澡盆大小的眼睛,好奇的打量新家。
不过丫鬟们在打扫,它驶来驶去有些碍事,容易挡住人。
每当此时,木车便长出臂膀,叉着女孩的腰,把她们从车子这一侧放到另一侧。
这些丫鬟也不怕,发出咯咯的笑声,大抵是被黑锅影响了。
黑锅又向陈棠方向看去,陈棠恰恰收回目光,没有与它对视。
到了晚饭时间,陈实、陈棠和陈实娘在正堂用餐。丫鬟伺候陈实娘吃饭,她不能咀嚼,须得丫鬟帮忙控制下巴,一点一点咀嚼,把食物嚼碎了,慢慢才能咽下去,很是细致耐心。
“你不要帮忙。”
陈棠向陈实道,“萍儿耐心细致,你帮忙的话,嚼不烂就容易噎着。坐下吃饭吧。”
陈实坐下,帮黑锅拉出一个圆凳。
黑锅穿着人的衣裳,也准备坐下。
陈棠挑了挑眉毛,神色不快,道:“狗子不能上桌。”
陈实扬了扬眉毛,放下筷子:“黑锅可以上桌。在黄坡村老陈家,就是这么吃饭的!”
陈棠瞥了他一眼,面色一沉:“我是一家之主,我定的规矩。在这里,狗子就是不能上桌!”
陈实正要拍桌子,黑锅前爪放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安抚他的情绪。
陈实收回手掌。
黑锅端起饭碗,拿起筷子,起身来到墙角,蹲下吃饭。
陈实起身,把桌子上的饭菜拨走一半到另一个盘子里,给陈棠留一半,端起盘子和碗来到墙角,蹲在黑锅旁边,把盘子里的菜拨一半给黑锅。
一人一狗蹲在墙角吃饭。
黑锅眼珠子向陈棠那边示意,让陈实回去吃饭,免得跟陈棠闹别扭,陈实摇头,表示要跟它同甘共苦。
陈棠捏紧筷子,又放松下来,自顾自吃饭。
——家里的桌子不多了,他的月俸本来就不高,再拍碎一张桌子,他只能跟陈实和狗子一样蹲着吃饭。
陈实娘坐在桌边,像是看到父子二人闹别扭,急得右手指头抖啊抖的。
陈棠又惊又喜,只可惜她很快就不抖了。
“上来吃饭。”
陈棠想了想,道,“黑锅坐你对面,别正脸对着我。”
陈实起身,拽着黑锅来到桌边落座。
陈棠夹菜,放在陈实碗里,淡淡道:“西京高手众多,不要动不动就影响别人,很容易被人看出你的不同寻常。还有自己家里人,不能影响。”
他又夹起菜,放在黑锅碗里,道:“你是跟着我爹的,算是半个家里人,我不问你来历,也不管你是不是邪祟。我就把你当成家里人看待。”
黑锅点了点头,摇了摇椅子后的尾巴。
“但是那辆车。”
陈棠向木车努了努嘴,道,“我养不起它。它饭量太大,我月俸不够,你得想办法。”
他此言一出,陈实也不禁有些犯愁。
木车的饭量大,一顿要吃十几斤的灵兽肉,或者吃邪祟也行,但西京物价高,灵兽肉不再是一两银子一斤,而是三两银子一斤。城里也没有邪祟。
每月养车,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陈实有些不信,道:“你没有贪一点儿?”
陈棠握紧筷子,又舒展开来,道:“君子固穷,不拿身外之财。”
“爷爷教你的吧?”
陈实笑了,“爷爷还说不能拿死人的钱,否则死人晚上找钱会找上你。我原本深信不疑,后来我拿了……”
他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还是个好孩子,只是有点叛逆,差点就说漏了嘴。
陈棠仿佛没有听懂,自顾自道:“我如今是三品官,月俸三十五担。一担米,五钱银子,一个月就是十七两半银子。你这辆车,一天吃掉我一个月的月俸。我养不起它。”
陈实不解道:“家里有丫鬟和仆人六人,你怎么养得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