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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东京城内外掀起的天文热,群臣确实是忧心忡忡。
他们不仅担心天子和朝廷失去威严,更是联想到当初宋徽宗痴迷各种杂学。
而眼下这位皇帝的表现,已经“痴迷”于农学、数学和天文。
为何要用痴迷来形容?
因为他不但自己私下玩,还试图在民间推广开来。前一种行为谁都懒得去管,后一种行为却极有可能影响社稷。
最严重的就是道统问题!
学术思想已被冲击得乱七八糟,现在又把日心说给搞出来,必然导致学术思想重构。皇帝还强行搞学派缝合,更是加剧了这种混乱。
今后谁才是儒家正统?
学术分歧,如果控制在民间还行,一旦把庙堂牵扯进来,极有可能引发剧烈党争。
阁部大臣们,一个个都心忧不已。
也就李邦彦这种人,才不管今后洪水滔天,脑子里想的全是如何讨好皇帝。
又是一次阁部重臣会议。
张根刚要开口,朱国祥就打断道:“今日只谈政事,不要提及其他。”
“是!”
众臣围着大长桌端坐,张根也老老实实闭嘴。
旧宋堂议,都是皇帝坐上面,重臣大佬们坐下面。
如今再次被朱国祥改变,让木匠做了一张近十米长的会议桌。
皇帝不再跟重臣远远隔开,而是坐在会议桌的主席位。两侧是首相和副相对坐,接着是其余阁臣、尚书、御史、侍郎……通政院的院长也有出席,并且负责做会议记录。
活字印刷出的文件下发,重臣们拿起来开始阅读。
朱国祥开口说道:“今天说荆襄问题。荆襄之地,唐时繁荣,人口众多,经济富庶,文风极盛。为何有宋一朝,一直无法恢复呢?我让人查找了唐时文献,又整理了宋时历年政令,现在基本已经搞明白了。”
重臣们不敢再看会议资料,齐刷刷坐直了聆听。
朱国祥却说:“可以一边看一边听。”
“如果说荆江两岸有洪涝,遍地沼泽导致地广人稀,但南阳和襄阳为何衰落至今?那里可没有太多沼泽,而且土地极为肥沃,宋朝多次鼓励移民开垦,老百姓却宁愿逃亡也不种地。”
“根本原因是经界问题!”
“旧宋在荆襄吸纳移民有三种方式:一为屯垦;二为招佃;三为私耕。”
“先说屯垦。把流民招募为厢军,再让厢军去屯田,由荆襄官府管理。这种方式,只能持续几年,那些屯垦厢军就纷纷逃亡。为何逃亡?因为他们过得猪狗不如,种出来的粮食不是自己的,靠军饷和月粮连家人都养不活!”
“初时尚可,因为敢搞屯垦的都是能臣干吏。一旦这位能臣干吏被调离,继任者必然横加盘剥。”
“也就襄阳城周边的屯垦持续最久,撑了二十几年才撑不下去。最后屯垦出的官田,全被官吏和豪强瓜分了!”
大臣们下意识点头,因为皇帝说的都是实话。
朱国祥继续说:“再谈招佃。荆襄地广人稀,在本地招佃极难,只能依靠农户、佃户自然繁衍。这也是宋代荆襄户口增涨的主要方式,但五代后的荆襄人口基数太少……嗯,就是人少,繁衍起来也慢。农民和佃户又被盘剥,夭折、逃亡者不知凡几。即便繁衍增加了好几倍,但还是显得太少。
“再说私垦。”
“地主招不足佃户,就不太愿意垦荒。这使得荆襄地区的开荒,都以城镇为中心,渐渐的向外辐射。而吸纳外地人口来垦荒,以及安置流民垦荒呢?经界总是出问题!”
“有能臣干吏,许诺流民和外来户,只要他们愿意开荒,耕成之后就发给田契。可这位能臣干吏被调走,那些刚开垦出的荒地,立即就有豪强来抢夺。长此以往,哪还有贫苦百姓愿意垦荒?”
“太子在荆襄坐镇时,就已经发现了。那里的大片荒地,其实是有主的。地主圈占土地获得田契,由于招不齐佃户,就一直荒置在那里,等有人耕熟了再出来收回。”
“太子带着大军一走,荆襄地主们又开始故技重施了。南阳、襄阳两府的各州县,我专门派人去问了,仅去年就收到上千份诉状,都是拿着田契来打争田官司的。知州和县令,被这些田产官司搞得头疼不已。”
“那些土地,可有很多是分给士兵的。豪强连士兵的土地都敢争抢!”
大臣们闻言脸色一变,预感到皇帝可能会来硬的。
如果皇帝不动手,等太子回到京城,恐怕手段会更加激烈,因为被抢夺的全是士兵赏田。
“李含章!”朱国祥喊道。
“臣在!”
李含章连忙站起,他还不习惯这会议桌。
朱国祥抬手道:“坐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