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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外臣本不该随便来这里,赵桓做太子的那些年,大家都对此地避如蛇蝎。
但自从朱铭搬进来,立即就变热闹了。
“别人就不说了,这事你凑什么热闹?”朱铭凝视着陈东,脸色稍有不快。
陈东反而把腰杆挺得更直:“身为臣子,自当直谏君上,否则才是不忠不义。”
朱铭说道:“你晓得前朝交子,为何没人用了吗?一是旧宋失信于民,滥发新钱,不收旧钱。二就是造假者多,旧宋朝廷还不严厉处置。还有旧宋的铜钱,夹锡钱、夹铅钱遍地都是,不但坑害贫苦百姓,而且搞得粮价飞涨。”
陈东却说:“一人犯法,为何牵连三族?就算牵连三族,举族流放即可,又何必尽数诛灭?臣上疏劝谏,并非为了自己,只是不愿大明滥刑。”
陈东此举还真是大公无私,他早就得罪了诸多大臣,全靠朱国祥和朱铭撑腰。
假银元案他没必要来蹚浑水,既不能以此跟众臣搞好关系,还有极大可能得罪皇帝与太子。最终搞得里外不是人!
“唉!”
朱铭叹息道:“你若不劝,我还可能有所松动。伱若来劝,开封高氏非夷三族不可!”
“为何会如此?”陈东问道。
“因为就连你,都打心底不把私造银元当回事,”朱铭见陈东要张嘴辩解,连忙抬手道,“不用争辩,你肯定说自己知道利害,肯定说抄家流放即可。今后可以按你说的那样做,但这次绝对不能轻饶。就一句话,必须让众臣知道,大明不是那个旧宋!”
陈东依旧固执己见:“臣以为,应当严明法纪。《大明律》既然还没编修完毕,诸多案件就该依照《宋刑统》来。具体案件自可酌情处理,但或有重罚、或有赦免,都该有理有度方能服众。”
“便说那高世作的妻族,他们对此案毫不知情,大明开国以来也守礼守法,如此飞来横祸竟要被灭族?不但无法服众,还会闹得人心惶惶!”
“臣建议,如果太子坚持诛族,只诛高世作的父族即可,母族与妻族都应该放过。还有那王、魏两家,他们没有参与造假钱,举族流放就已能震慑世人。别说夷三族,王、魏两家的本族都不必诛灭。”
朱铭没有立即表态,而是仔细思虑再三,模棱两可道:“我知道了,你回督察院吧。”
“臣告退!”陈东躬身退下。
夷三族这件事,好像捅了马蜂窝一样。
随着舆论发酵,上疏劝谏的大臣,数量已经超过百人。
越是如此,越不能妥协!
一可扫除更多旧宋权贵;二可巩固太子之威严;三可改变固有观念,让不能私造钱币的意识深入人心。
当然,还得适当给群臣一个台阶,在挥舞屠刀时稍微砍偏一些。
……
常朝会。
五品及以上官员,分为左右两班,朝着皇帝端坐。
其余官员,整齐站立在更后方。
御座旁边,还有一只鎏金重锤摆钟。
讨论完一些寻常政务,朱国祥说道:“近日来,假银元案有诸多大臣上疏,今天就在大庆殿好生议论一番。谁有话要讲,但说无妨,不会因言获罪。”
群臣都看向首相张根,等待着他来领衔表态。
可在旧宋冒死直言的张根,如今做了宰相却更加“沉稳”,端坐在椅子上没有任何反应。
李邦彦不敢胡乱扭头,只是眼珠子左右移动,用余光去观察身边阁臣。
他也觉得不该夷三族,却又不愿强出头,盼着有人冲锋陷阵。
高景山病故之后,接任副相的翟汝文站起,手捧笏板说:“陛下,私造钱币自是大罪,但将犯法者斩首弃市即可。即便要行连坐法,也该高世则本人砍头,其家人发配边地为民。此案没必要牵连母族与妻族,也没必要将其父族给杀光。”
翟汝文表态完毕,种师道也跟着说:“翟相所言极是。”
年前才补为阁臣的柳瑊,见这两人都发声了,也起身说道:“臣附议。”
五位阁臣,两人不说话,三人反对夷族。
张根其实私下劝谏过,但他很敏锐的察觉到,这事儿似乎已不可改变,于是尽量避免皇帝与首相发生冲突。
李邦彦则属于耍滑头,这是他的惯用伎俩。当初坐视蔡京、王黼恶斗,李邦彦很少发表意见,又悄悄结交各方势力,于是跟所有大臣都关系好。
接下来是六部。
六位尚书当中,有四人保持沉默,剩下两人反对夷三族。
通政院的梁异保持沉默,他身为朱国祥的首席弟子,从来不进行任何政治表态,只是默默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通政院下辖的六科,却有几位给事中,强烈反对夷三族。
而督察院那边,在陈东站出来反对之后,也有近半御史反对夷三族。
朱铭的脸色越来越黑,除了沉默者,其余皆反对,竟连一个支持者都没有!
这说明舆论主流是反对的,即便有人想支持太子,趁机获得太子的赏识,但也害怕犯众怒而不敢说话。
同时也说明,大明新朝不存在党争,几大派系亦无激烈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