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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之中,摆着几套书,这是新买来的。
《道用策》已有好几个版本,朱铭版本一直在变,不断加入新的内容。陈渊回南剑州教授学生,也始终在进行修订。
东京版本和沙县版本,有一半章节相差极大。
另外还有阉割过的修订版,当时为了在东京传播,许多敏感内容故意隐去。随着朱铭的《治安疏》名声大噪,阉割版也被列为禁书,反而属于传播最广的。
此时此刻,萧楚手里拿着的《道用策》,是今年大明官方印刷的标准版。
这本书并非科举书目,但其中的一些篇章,被单独拿出来作为科举教材,比如数学、物理相关内容。
萧楚在学问大成之后,再读什么书就不求甚解,只理解这本书的核心思想。
因此他的阅读速度很快,一刻钟就扫完《道用策》的理论篇章,对弟子胡铨说道:“这套书是对格物致知的阐发,源自伊川先生对格物致知的理解,穷尽万物之理而致用。‘百姓日用即为道’此句甚妙,当浮三大白!”
胡铨则拿着《大学正义》说:“太子殿下的《大学章句疏义》,学生已在江西读过,但一些词句传抄有误。如今改名为《大学正义》,似乎又修订了少许内容,相比以前读过的更为精彩。有些地方跟先生讲的不同,太子殿下更为大胆直接。先生不便说破的事情,太子一言就点破了。”
萧楚拿过来扫了一遍,皱眉道:“有利有弊。”
朱铭注释的这版《大学》,把经文的某些顺序都调整了。并且做太子之后重新修订,对其中的“民本”思想阐述更深,甚至暗指百姓活不下去可以造反。
萧楚虽然也赞同“民为邦本”,但他更关注“皇帝集权”,这两者没有根本性冲突,在理想状态下还可以互相促进。
但现实往往不是理想状态,萧楚觉得在辅佐君王开创盛世时,可以短期内牺牲一部分百姓的利益。而朱铭的论述过于激进,或许会不利于集权统治。
胡铨说道:“弟子认为有利无弊,只要国策惠及大多数百姓,就算少部分百姓造反也不怕。太子殿下讲的是那昏君赵佶,昏庸残暴,盘剥无度,以至于天下皆反!”
萧楚没有再纠结于此,仅是略微点头,再继续翻看《道用策》后面的内容。
数学篇他在江西已经读过,是朋友悄悄抄来的,萧楚不但学会了阿拉伯数字,甚至连解析几何这些都已掌握。
然而,他此时拿到的这个版本,还有朱国祥加入的微积分……
相关内容并不多,只有微积分的基本概念和简单运用。
但这已让精通术数的萧楚感到震惊,当下啥都不管,拿起笔就边看边写。
翌日,师徒俩前往礼部报道。
胡铨来礼部是为了递考状,即报上自己的基本信息,等着礼部审查并安排考号。
萧楚却是被地方官举荐,朝廷通过礼部进行征辟,他需要告诉礼部自己来了。
事情办完,二人又去打听智泉法师,结果那老和尚已病死数年。
傍晚时分,一个年逾四旬的中年男子,穿着官员便服来到客店,打听到房号便急匆匆上楼敲门。
“弟子冯澥,拜见恩师!”中年男子在门外作揖。
胡铨把门打开,作揖道:“兄长请进。”
萧楚仔细查看,随即笑道:“我也没教你几天,不必如此。”
冯澥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萧楚懒得计较这些,招呼冯澥坐下:“你已在新朝做官?”
冯澥是四川安岳人,回答说:“家父病故之后,学生扶灵柩回乡丁忧。太子起兵定蜀中时,学生见义军并不劫掠百姓,遂主动前往成都投效太子。初为营山县令,现已是礼部郎中。今日在礼部看到先生名讳,便一路打听前来拜见。”
“做得不错。”萧楚点头赞许。
冯澥情绪有些激动:“先生若早来京城三个月,还能见到赵乂若(赵旸)。他之前一直在翰林院,曹侯收复浙江之后,他就外放浙江做知县去了。”
萧楚说道:“你们既然在新朝做官,自当尽心辅佐圣君安民兴邦。”
“学生牢记教诲!”冯澥连忙说。
萧楚问道:“新朝如何?”
冯澥叹息道:“新朝万般都好,只是对官员过于苛刻。虽然无人敢有怨言,但恐怕腹诽之人颇多。”
胡铨忍不住问:“怎样苛刻了?”
冯澥低声阐述道:“小官小吏,俸禄皆涨。五品以上官员,俸禄却降了许多,其余诸多恩待也尽数取消。在地方为官,能自如取用的钱财也变少了。还有,比以前做官更累,增了许多刀笔吏的琐碎事务。”
胡铨不由莞尔,他算是听出来了,相比起以前的大宋,新朝官员干得多拿得少。
当然,也不是全部如此,低级官员的工资就涨了,一些吏员也有了正式工资。
冯澥继续说道:“督察院……也就是以前的御史台,如今的权力变得更大。左都御史陈东年轻得很,做事完全不计后果,连陛下的亲信也敢查处,其余官员自是不在话下。仅在今年,因贪蠹而罢官之人,七品以上者就有一百二十多人。其中三十几人,被流放至川南与熙河,永世不得再启用。连他们的子孙也不准科举,只有到了曾孙辈才可考试做官。”
胡铨听得瞠目结舌。
萧楚同样颇为惊讶,虽然他也看不惯贪官,但这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冯澥变得八卦起来:“临晋县令唤作杨怀恩,因为起征苛捐被人告发,听说督察院御史到了府城,竟吓得主动前往河中府投案自首。却是主动投案的贪官,只须老实交出赃款,就可免于流放边地,且孙辈就能参加科举。当然,如果贪赃实在太多,罢官下狱是肯定的,儿子也不得科举。”
胡铨啧啧感叹:“放在旧宋,哪会有这般事情?官员征收苛捐杂税,连贪赃都不算,根本就不能论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