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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拉回秋天。
赵遹一路舟车南下,还未走到襄阳,心中就已有些绝望。
京西南路的抛荒更加严重,已经回到王安石变法以前的状态。大宋这几十年来,对此地持续性的移民垦荒政策,被杨戬、李彦两个太监彻底搞废了。
当然,能坏得这么彻底,离不开王黼的支持。
大量乡野茅屋无人居住,整村整村的农民逃离。留下来的地主招不足佃户,只能耕种最肥沃的水田,其余旱田被迫任其荒芜。
可土地即便不耕种,还得给官府交税,连番征收的隐田租、免夫钱、和籴钱……导致大地主也入不敷出。
就连许多自耕农,都开始弃土逃跑!
他们只要不跑,到处都是荒地,可以随意耕种。许多土地,才抛荒一两年而已,完全可以当成熟地耕种,农民们想种多少田就种多少。
但还是得跑,因为交不起税。
赵遹在襄阳见到许多流民,拖家带口前往西北方。他对此非常费解,问递铺的兵丁:“都快深秋了,为何流民不返乡,也不留在襄阳乞食,反而要一窝蜂往西北去?”
铺兵不敢做声。
赵遹屏退闲杂人等,呵斥道:“快说!”
铺兵麻着胆子回答:“有传闻说,朱贼治下的农民,日子过得极好。这些流民是举家逃去汉中从贼的。”
赵遹目瞪口呆,瞬间三观炸裂。
朝廷治下的百姓,扶老携幼去从贼?
赵遹连忙进城,直奔京西南路提刑司,半路遇到赶来迎接的提刑使周因。
“恁多百姓从贼,你为何不阻拦?”赵遹质问。
周因苦着脸说:“在下哪敢阻拦?今日拦下,明日必生民变。就怕有人揭竿造反,夺了襄阳献给那朱贼。”
赵遹说道:“可招募青壮为厢军,如此既有士兵剿贼,又能防止流民从贼。”
周因哭穷道:“哪还有钱粮?西城所广括隐田,已经快括到襄阳来了。京西南路的百姓,既要交田赋,又要交隐田租,还要交经制钱,还要交免夫钱。西城所的隐田租,先于正赋收取,地方州县的赋税反而收不足。”
“各种赋税钱粮,都只能找富户摊派,多找几次全都不愿交了。随州有一大户,坐拥良田数千亩,被连番摊派逼得太狠,竟然带着佃户举兵造反,自称什么清君侧讨逆大将军。我征来防备汉中的乡兵,不得不调去随州平乱,至今那贼寇还躲在山里未剿灭。”
赵遹问道:“你能征募多少乡兵?”
周因干脆敞开了说:“不是我能征多少兵,而是我有多少粮食拿来征兵。朝廷不罢西城所,京西南路就永无宁日,便剿灭一个朱贼也会再生出马贼、杨贼!忘了提一句,这里还在征花石纲!艮岳都建好了,还要花石纲来作甚?”
“你能调多少兵去剿朱贼?”赵遹问道。
周因说:“只有五千,不能再多了。今年籴米已征数次,再征必把富户逼反,官府只能花钱去买。但本地富户不愿卖粮,他们宁愿把粮食运去汉中,也万万不肯卖给官府!”
赵遹奇怪道:“为何富户不就近卖粮给官府,反而冒着杀头风险,大老远的卖粮给贼寇?”
周因咬牙切齿道:“拜当今宰相所赐,在京西南路强发铁钱。本地百姓用惯了铜钱,都把铁钱当成废铁,一石米已涨到铁钱4000文。如今我手里只有铁钱,而朱贼买粮用的是真金白银,阁下且猜富户会卖粮食给谁?金州、洋州,可都盛产黄金白银!”
赵遹说道:“房州的金矿更大,那些金子去哪了?”
“这伱得问常平使。”周因冷笑。
赵遹咬牙发狠道:“给我一队衙前吏!”
两刻钟后,赵遹带着衙前吏,直奔提举常平司。
常平使木辙不在,赵遹怒吼道:“不管他在哪里,都给我立即喊来!”
木辙正在宴饮宾客,得到消息立即赶回:“拜见赵总制。”
赵遹说:“房州开采的金子,全部拿出来买粮募兵。”
木辙为难道:“这不合规矩,在下实在没法向上头交差。”
赵遹说:“是王黼请我总领西南兵马钱粮的,可以任意调用钱粮募兵剿贼,包括京西南路常平司的金子!”
木辙挑字眼道:“阁下总领大宋西南钱粮,但这里是京西南。而且,金子也不是钱。”
“给我拿下,撬开常平司库房!”赵遹大怒。
衙前吏们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对常平使动手。
锵!
赵遹拔剑出鞘,呵斥道:“谁敢抗命,以通贼论处!”
衙前吏们这才行动,将木辙给左右架住。
木辙焦急说道:“赵总制,夏天就已启运黄金赴京,库房里的金子所剩无几,就算全拿出来也买不到几个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