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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恍如浓墨,从天心淋漓浇下来,染黑整个人间。
殷源流派来的管家在殷识微身边唉声叹气,“公子啊,你怎可任二姑娘胡来?她在燕子楼当中看裸……咳咳,歌伎跳舞,败坏风俗,有损门风啊。您宅心仁厚,待她宽容,可她也不能蹬鼻子上脸,如此不顾您的脸面呀!”
殷识微检查着萧宣呈上来的阵法功课,面无表情。这几日萧宣一直在攻读星阵典籍,时不时交一些他自己画的星图给殷识微看,这孩子在星阵一道颇有天赋,是个可造之材。
管家唤他,“长公子,求您听老奴一言!”
殷识微忽然敛了眉,言归当即把管家的嘴捂住,管家无语凝噎,只能呜呜出声。
“她放诞无礼,”殷识微淡淡道,“是为了放下敌手的戒备。”
管家不再呜呜了,眼神中露出疑惑。
殷识微言简意赅地解释:“百家越轻视她,她越安全。”
原来如此,管家明白了内中玄机。二姑娘表现得越骄纵,百家对她越无戒备,他们便越好应对。可……可是二姑娘毕竟看了裸男跳舞,长公子心胸当真如此宽广,毫不在意么?
风静静吹着小窗,姜篱打坐运转天问九章,灵力走了四个周天。功体恢复不易,纵然受损的经脉已经复原大半,仍有些地方灵力游走阻塞,遇到了瓶颈。
若有些调理经脉的丹药就好了。
可她没钱,买不起,更不想问殷识微要。唉,头疼。
忽有人笃笃轻敲她的门。她起身开了门,外头却空无一人,只地上放着一封孤零零的信件。她拿起信,用灵力探查了一番,确认里头没装什么毒烟蛊虫之类的,便撕开了信封。
信上写着一行蝇头小字——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旧日前情,辗转难忘。二姑娘的莲花抱腹尚在我手,如今你我情缘已了,此等私密之物,宜应我亲手归还。否则若传将出去,定然有损姑娘清誉。三更天,锦绣客栈潇湘苑,静候二姑娘赴约。荆楚鸿 字”
荆楚鸿?谁?姜篱按着头,这名字好熟悉,是哪坨狗屎来着?
哦,她记起来了,是萧梨那个前未婚夫。怎么回事,被她揍得还不够狠么,居然敢拿萧梨的亵衣来威胁她前去私会?不对,按着萧梨的性子,怎么可能在成婚之前和荆楚鸿有苟且,还把贴身的抱腹落在他那儿。姜篱啧了声,这恐怕是个陷阱。
不知道谁看她不顺眼,抑或是想要天问九章,用一个抱腹当托词,想要诓她入彀。殷源流那老头子虽然怂,但他思虑得有道理,一会儿刺客一会儿信的,这么多麻烦事找上门,她必须想个办法,把天问九章处理一下。
眼下先解决这封信……
按照写信人的说法,不去赴约,他就会四处宣扬萧梨的亵衣在他那儿,玷污萧梨的名誉。姜篱对自己的名声无所谓,可萧梨的名声她不能随意糟蹋。被这种子虚乌有的腌臜谣言染上身,萧梨若在世,会气哭的吧。
姜篱想了想,听说秦家二叔好男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个念头跳将出来,她叹了口气,罢了,殷识微,只能对不住你了。
她拿出纸笔,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字:
“今夜三更,锦绣客栈潇湘苑。殷。”
傍晚吃完饭,秦家二叔刚刚向殷识微递了拜帖。这短小精炼的一段话,若秦家二叔一观,定会认为是殷识微收了拜帖,邀他赴会。
不过殷识微这个以正经靠谱闻名的世家公子忽然邀请别人半夜三更相会,可信度挺低的,秦家二叔又不是傻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里面有猫腻,上钩的机会不大……唉,不管了,试试看吧。若秦家二叔不去,姜篱也不亏,若秦家二叔真去了,说不定还能借秦家二叔的手整治那写信人一番。
写完信,姜篱出门在走廊上随便找了个玩耍的小孩儿,要他把信放在秦家二叔门前。小孩儿拿了姜篱的铜板,揣着信,高高兴兴地去了。
刚拐过走廊转角,便撞上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大哥哥。大哥哥一言不发地拿走了他的信,他瘪起嘴,刚要哭,大哥哥又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松子糖。他尝到甜味,立时把信忘到了脑后,高高兴兴地跑了。
言归托着信,进了屋,交给殷识微。
殷识微打开信件一看,面具一般罩在脸上的淡漠出现了几道裂纹。
阿篱……他眸底浮现出几分无奈,让言归取来隐川的洒金笺,又用他的松烟墨,亲手誊抄了一遍这封小信。尔后,他把信重新封好,递给言归。言归出门,招来一个玩耍的小孩儿,给了他一锭银子,又给他一封信,嘱咐他送到秦家二叔门前。
小孩儿收了这么大一锭银子,当下拍着胸脯保证把信送到位。他踢踢踏踏地去了,直奔秦家二叔下榻的客栈上房。秦家二叔正要搂着娈童入睡,忽见下人递上一封小信,拆了信一看,他嗤笑道:“这等烂大街的手段就像让我上钩?”
等等,他忽然发现,这信纸是隐川的洒金笺。
啧,这诓他的人还挺细心,知道用隐川产的纸,让自己冒充殷识微更有几分可信度。细细端详,小信上的字迹端正清雅,笔墨藏锋,颇有君子之风。
等闲小人写不出这般好字……他略一皱眉,招来人递上殷识微的笔墨。自从在燕子楼惊鸿一瞥,他便对殷识微上了心,派人搜寻他的字画。拿着字画同这封小信两相对比,奇了,这笔迹竟与殷识微的一模一样。
难道真是殷识微递的信?不是旁人假扮的?
他问:“何人送的信?”
下人回答:“一个半大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