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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是非闹了半天,有些肚饿,老实不客气,抓起点心就吃。点心一入口,方知其味之美,不下宫中食品,连赞道:“好吃,好吃。”
才吃得三块点心,小蝶进来,道:“公子,我家主人驾到。”向任是非眨眼,示意任是非起身相迎。任是非心道:“你奶奶的,不就一个骚婆娘,有什么了不起?要老子起身相迎,想得美。”任是非恨透了嬴复,要不是在三师叔方宏儒的情份上,凭梅笙华和嬴复的关系,早就破口大骂了,要他站起来相迎,自是不可能,含含糊糊地道:“好吃,好吃,好吃得很。”
门帘掀处,进来一个丽人,二十上下,脸似梅花,眉似弯月,双睛灵动,似一泓秋水,满室皆春,任是非见过的女人,以阿娇最美,阿娇之美,已是天下少有,眼前丽人,比阿娇还美得多,要是和阿娇站在一起,阿娇定会黯然失色。论年纪,梅笙华已是五旬老妇,眼前之人,竟若二十许少女,自是姿容绝世之故。世间竟有此丽人,任是非大吃一惊,忙站起身来,忙乱之下,碰翻了茶杯,茶水溅了一身,也未察觉,叫道:“三师婶!”大是后悔,自己没站起来,唐突佳人了。
男人惊于她天仙般的容貌,见得多了,也不以为异,道:“你们退下。”声如黄鹂啼唱,甚是动听。小蝶和另一个丫头行礼退了出去。丽人道:“任少侠请坐。”任是非惊于她的容貌,哪敢有丝毫失礼,不敢坐,道:“谢三师婶。”就是不坐。丽人坐了下来,任是非才敢坐下。丽人道:“小女子姓梅,名笙华。哎,三师婶三字,休得提起。”
任是非道:“你不是三师婶,还能是别的?”梅笙华叹了口气,黯然道:“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不欲再提这事,岔开话题,道:“大师兄可好?”任是非躬身行礼道:“谢三师婶金口,师尊很好。”梅笙华眉头一皱,似言欲止,道:“任少侠可知二师兄近况如何?”任是非道:“回三师婶,师叔他老人家很好。”
梅笙华点点头,道:“大师兄,二师兄都好。哎!”似欲询问什么,又难予启齿。任是非略一思索,已明其理,道:“三师叔已经疯了。”梅笙华啊的一声,站了起来,失声道:“他,他,他疯了?”关怀之情,溢于言表,双眼望着任是非,极盼任是非再说一遍。任是非道:“方师叔早就疯了。他发疯时,叫着小梅。”心道:“还不是你这骚婆娘惹的祸?”初见梅笙华,震惊于她的容貌,不敢唐突佳人,过了这阵子,心神宁定,心眼又活了。梅笙华啊的一声,脸色苍白,再也站立不稳,摔倒在椅上,晕了过去。
任是非心道:“你奶奶的,又在装模作样,你要是关心三师叔,怎么偷起汉子来了?别人不偷,偏偏偷嬴复这老乌龟,真他妈的没见识。”任是非除了师父外,天下间,谁也不怕,要骂就骂,要贬低,就贬低,谁也无法,梅笙华和嬴复有莫大干系,他只在心中骂骂,也算十分难得了。右手中指一弹,一缕指风飞出,点在梅笙华人中穴上,梅笙华嘤咛一声,醒了过来,垂泪道:“宏哥,宏哥,都是小妹害苦了你。”饮泣起来。饮泣了一阵,记起任是非在跟前,当着他的面哭泣,不礼貌,掏出洁白的手帕,抹干眼泪,道:“妾身失态,请任少侠不要见怪。”任是非心道:“你奶奶的,你失节都不怕,还在乎失态?”道:“小侄不敢。”
梅笙华道:“任少侠一定奇怪,妾身为何与嬴先生在一起?为何又到了此处?”梅笙华的去向和方宏儒发疯一事,玄真道长追查多年,几次差点把性命送在方宏儒手里,始终没有结果。任是非从嬴复山谷逃了出来,一加推测,想到梅笙华可能就在附近,为的就是要为师尊解开这个谜团,才寻找梅笙华,心里早就想问这两个问题,道:“小侄确是奇怪。师婶神仙般人物,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脸上满是同情之色,心道:“你偷汉子,不跟贼汉子在一起,难道跟老公在一起?要是和方师叔在一起,方师叔怎能发疯?还不是你这骚娘们惹的祸。”
梅笙华道:“任少侠此言,妾身感激不已,请受妾身一拜。”站起身来,盈盈一福。她容貌绝世,这一行礼,妩媚动人,任是非得呆了,忙站起身来,还礼道:“师婶请免礼,折煞小侄。”
梅笙华行完礼,坐了下来,请任是非坐下,道:“这是妾身二十年来,第一次听到有人同情妾身。”任是非心道:“老子在骂你这**,你却感激涕零,是不是喜欢被骂?”道:“小侄无智无识,请师婶不要放在心上。”梅笙华赞道:“少侠人中龙凤,屡次破坏嬴先生大计,为国立下大功,妾身知闻,很是为少侠高兴。”任是非心道:“这**好象不喜欢嬴复老乌龟,这是怎么回事?”这事想不明白,道:“小侄胡闹,还请师婶不要见笑。”梅笙华道:“建功立业之道甚多,何必一定要循规蹈矩,胡闹何尝不可。”任是非大喜,跳起来,蹦了几蹦,心道:“这骚……不……三师婶还真有见识。”只觉梅笙华是天大的好人,道:“多谢三师婶。”这一句谢,是由衷之言,绝无虚假。
梅笙华道:“三十年前,妾身在雁门,小有名气,哎,都是这张脸,惹来无穷祸事。”三十年前,梅笙华艳名远播,任是非听师父说起过,心道:“你也太谦了,谁不知你是三十年前的绝世美人?”梅笙华道:“当时,妾身十九岁。有不少登徒子,慕妾身之名,上门求亲,都给妾身婉拒了。”任是非知道,不是给她婉拒,是别人自惭形秽,心道:“你说话老是不尽不实。”
梅笙华道:“后来,来了一个人……”任是非打断她的话头,道:“我知道,叫万花公子,是不是?”梅笙华点头,道:“不错,是万花公子。少侠,是大师兄告诉你的?”任是非道:“不仅师父,还有师叔。”梅笙华道:“是二师兄,还是四师弟?”任是非道:“当然是薛师叔。四师叔失踪二十多年了,我还没出世,怎能告诉我?”梅笙华惊道:“四师弟失踪了?”任是非道:“三师婶不知?”梅笙华道:“妾身已二十多年未履中土,不知中原事,今天见着少侠,方知中原有如许变故。”任是非道:“师婶,你不知中原事,怎知我的事?”心道:“定是老子与别人不一样。”想来倒有几分得意。梅笙华道:“妾身有一义女,叫琳钰居次,顽皮胡闹,和少侠倒有异曲同工之妙。”匈奴俗,称公主为居次。任是非打断她的话头道:“和我相似?”梅笙华点头道:“正是。要是你二人遇在一起,世上永无宁日。”任是非胡闹成性,听说有人和自己一样,心痒难搔,就想见识一下,急忙问道:“她人呢?”梅笙华道:“打探消息去了。妾身能够知道少侠的事,就是她探听到,告诉妾身的。”任是非不能见伊人,大失所望,连呼可惜,心道:“得想个办法,见见这娘们,要是真的好玩,老子把她抓回中原去,要她陪老子玩儿。”
梅笙华道:“万花公子劫持妾身,软磨硬逼,要妾身委身于他,妾身只是不许。当时,宏哥游历到雁门,听说万花公子犯案,决心为江湖除一大害,追踪而来,万花公子自知不敌,带了妾身南下。就这般,一个逃,一个追,万花公子猾狡异常,月余,宏哥始终未能追上。万花公子一面要躲避宏哥追踪,一面要防妾身寻短见,心力憔悴,到得淮南,凶性大发,妾身惊恐之下,惊呼救命,也是妾身命不该绝,给宏哥听到了。哎,要是妾身当时死了,也不会连累宏哥。”
默然了一阵,道:“宏哥听得呼声,展开轻功,掩了过来。万花公子自知不敌,把妾身挡在身前,意图用妾身作挡箭牌,右手扼住妾身咽喉,要挟宏哥。宏哥武功卓绝,要是展开浮光掠影身法,自可救出妾身,不知怎的,宏哥竟是中邪一般,一双眼睛紧盯着妾身。妾身大是迷惑,心想事态危急,不提醒宏哥,无法脱身,就大叫起来,一是为了提醒宏哥,二是为了分散万花公子的精力,便于宏哥施袭。宏哥听得妾身的叫声,惊醒过来,左手一抬,一缕指风,直点万花公子,展开浮光掠影身法,欺近身去,右手一掌,击在万花公子胸口,送了他的性命。”这一段故事,任是非听师父说起过,心道:“老子早知道了,还要你说。”
梅笙华顿了一顿,道:“妾身向宏哥谢救命之恩,宏哥竟是不闻,呆呆地着妾身。妾身又说了一遍,宏哥才如梦初醒,连声致歉。后来,宏哥告诉妾身,说他一见妾身之面,情不能自已,竟是忘了救妾身出险。”任是非当日在药苑听师父说到此处,含糊其词,不明所以,一听梅笙华的话,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梅笙华道:“宏哥护送妾身回归故乡,一路上,我们相互倾慕,萌生情意,遂结连理。”双眼望着前方,脸上情意荡漾,温柔无限,显是在回忆和方宏儒在一起的甜蜜时光。任是非见了她脸上的神情,不敢乱想,更不敢打断她的思维,甚是难得。
过了好一阵子,梅笙华道:“婚后,我和宏哥,连袂行走江湖,倒也做了不少好事。过得几年,宏哥说整日奔波江湖,太也辛苦妾身,就回到南阳老家,结庐而居,一住三年。宏哥整日里研究雷尊之迷,一年后,他把雷尊用法,全部想通。余下时间,宏哥研究无声掌,无声掌,宏哥已潜思多年,经过一番参研,终于成功。
“三年来,妾身只见了宏哥两次面。妾身对影自怜,甚觉孤独,就在这时,嬴复找上门来,对妾身甜言蜜语地说些好听的话,妾身把持不住,竟为所动,做出对不起宏哥的事来。妾身明白嬴复的心意,想学宏哥的无声掌,等宏哥出关,妾身帮着他说好话,宏哥毫不怀疑,倾囊相授。
“嬴复学会了无声掌,就想离去,又舍不得妾身容貌,和妾身商定,趁宏哥外出,妾身留下一通书信,和他私奔了。他来南阳之前,已身负重伤,要是给宏哥追上,就是十条命也送了,一离南阳,携了妾身北上,来到匈奴,在这姑衍山中隐居,一隐就是二十年。”任是非这才知道,这山叫姑衍山。
任是非道:“三师婶可知他是怎样受的伤?”梅笙华道:“他受伤一事,绝口不提,妾身亦是不知。依妾身推测,应该是师父打伤的。”在长安,任是非和刘彻推究原因,刘彻也是这么说,任是非听了也不奇怪,道:“三师婶,师祖为何要伤他?”梅笙华道:“可能是为了雷尊。只有师父和宏哥两人知道雷尊下落,依妾身推测,他是想制住师父,逼问雷尊下落。可能是事机不密,给师父瞧出破绽,被师父打伤。”任是非道:“他要知道雷尊下落,去问三师叔,比问师祖更有把握,何必冒这种险。”梅笙华道:“个中详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外人无法知晓。”任是非道:“老子这就问嬴复这老乌龟去。”梅笙华道:“少侠武艺虽是不凡,还不是嬴复对手,徒自送命罢了。下午,少侠要是放手一搏,取他师徒三人性命,易如反掌,现下时机已过。”任是非道:“老子连嬴复都打不赢,怎能取他三人性命?”梅笙华道:“少侠有所不知,少侠剑刺欧剑通,正是嬴复疗伤的紧要关头,三人内息相通,欧剑通受伤,其余两人也受重伤。嬴复打少侠那一掌,已是强弩之末,虚张声势罢了。少侠刚一离去,嬴复口喷鲜血摔倒。以嬴复功力,一个时辰,就能调顺内息,恢复功力。”任是非自出药苑,就是这个跟头栽得最大,耿耿于怀,大是不愤,埋怨道:“三师婶,你也真是的,干嘛不早告诉我?”他未想到,他和梅笙华见面,已是晚上。
梅笙华道:“少侠不用介怀。少侠这一闹,嬴复还得再坐关三年,方能痊愈。嬴复和伊稚斜商定,伊稚斜率大军先行南下,他伤愈,随后赶去,给少侠这一闹,这一计划,只好付诸流水了。”任是非得意洋洋地道:“伊稚斜大军给老子杀得落花流水,他本人也给老子打成重伤,还敢南下?”梅笙华道:“伊稚斜对嬴复言听计从,倚若干城,嬴复谋之已久,岂能就此罢休,必会鼓动伊稚斜南下。”任是非道:“嬴复不会抱病出征?”梅笙华道:“少侠有所不知。嬴复这伤甚是奇怪,越是到快痊愈,越是不能行动,他只有治好伤,才能南下。”任是非奇道:“竟有这种伤?”梅笙华道:“正是,要不然,他早就南下了。”
梅笙华道:“他一面治伤,一面布置大计。为了治伤,他收了丁剑全和欧剑通两个弟子,授以武功,二人武功一有根基,就由二人助他疗伤。”任是非道:“这不会影响两人进境?”梅笙华道:“他这疗伤之法,得自西域,叫做瑜珈术,和中土武功不同,不仅不影响两人进境,反而加快二人进境,就是他本人也从中受益颇多。”任是非道:“瑜珈术是什么东西?”梅笙华道:“是西域一位异人传他的,好象他所学的不是最上乘的功夫。据说,最上乘的瑜珈术,已经失传。”任是非道:“三师婶可知是哪位高人?”梅笙华道:“妾身不知。好象这人和师父有莫大干系。”任是非道:“那会是谁?”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梅笙华道:“妾身不知。嬴复后来又收了上官剑南,要他奔走中原,给他办事。”任是非道:“上官剑南这小乌龟不知躲在什么地方,老子要把他刨了出来。”梅笙华道:“上官剑南这次办事不力,正在受刑。”任是非大喜道:“死了没有?”梅笙华道:“不会死,只不过要吃许多苦头。他早和伊稚斜暗中来往,伊稚斜图谋不轨,想当单于,两人一拍即合。十年前,伊稚斜杀侄于单单于自立为单于,都是嬴复出的主意。琳钰就是于单单于之女,当时只有六岁,妾身收她为义女,抚养成人,这孩子挺孝顺,对妾身甚好,就是受胡闹。
“伊稚斜为感谢嬴复,答应为他复国,二人订盟,平分中原。去年,刘安请盟,六家盟于淮南,哪知给少侠败散。”任是非大是得意,道:“想瓜分中原,想得美,只要有老子在,休想。”
梅笙华道:“嬴复要恢复故国,必须要金银,他一心寻找雷尊,就是这个目的。知道雷尊下落的,除了师父和宏哥,就只有妾身。他接近妾身的目的,就是为了雷尊,都怪妾身识人不明,误信他对妾身真心示好,哪知他另有图谋。后来,妾身渐渐明白过来,搬来梅园居住。”任是非道:“你没有告诉他雷尊下落?”梅笙华道:“妾身答应过宏哥,任何人也不告诉,妾身纵有不是,倒也还记得这点,少侠尽管放心。”
任是非道:“雷尊和天星庄有关,他又是怎么得知的?”梅笙华道:“这都是妾身的错。年初,一天晚上,妾身念及宏哥,自言自语地道:‘宏哥,雷尊和天星庄……’月光下,身后有一个人影,正是嬴复,立时住口,已是不及,已给他听了去,才给天星庄惹来灭门之祸。”任是非道:“嬴复老乌龟急欲知道雷尊下落,难道不会对你用强?”梅笙华道:“妾身也想到此着,告诉他,他要是逼妾身,妾身就咬舌自尽。他不敢用强,只好在暗中偷听。”嬴复不对她用强,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迷恋她的美色,这不便告诉任是非。任是非年纪小,不懂男女事,也想不到。
任是非听了梅笙华的话,明白了前因后果。嬴复如何受伤和师祖下落,依然是个谜。
梅笙华道:“妾身只顾说话,竟忘了少侠还没用晚饭。”叫小蝶送上酒菜,任是非也不客气,扒了三大碗饭,才算吃饱了。
饭后,梅笙华和他谈话,详尽问起中原之事,犹其是有关方宏儒的事,更是掏根究底地问个不停,还不时垂泪。任是非见她真情流露,对这位偷过汉子的三师婶,渐生好感,也就尽己所能,详告之。当晚,任是非就宿在梅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