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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将至,清音阁受邀至宰相府献艺,此乃清音阁一等一的大事,世人皆知宰相蔡京权倾朝野,亦颇受当今官家赵佶青睐。
于是乎,整个清音阁上上下下紧锣密鼓地排练了起来,琴瑟箫鼓,乐声不绝于耳。
“一连数日了,这阁内当真是没片刻清净,我耳朵已经起了茧子,要不是阁主不许我离开,真想回我那郊外小屋住些日子,如今看着这花团锦簇的也心烦的很。”溪音耷拉着脑袋倚在门栏处抱怨着。
“您可别怨了,您琴艺高超,落得清闲,可我这手都快被琵琶弦磨烂了,好端端的偏生给咱们选了神隐这么难的曲子,也不知为何,中秋团圆,这曲调悲怆,甚是不详。”说话的是弹琵琶的可儿娘子,平日里快言快语,性子直爽。
一旁弹筝的月茗娘子听到后赶紧打断道:“莫要妄言,谁不知当今天子最喜神道学说,宰相选定此曲自然是别有深意,我们只需勤勉练习,不要砸了清音阁的招牌便好。”
大家这几日也都心浮气躁,正好有人引了话题,便都众说纷纭,将手中乐器丢在了一旁。若说始作俑者,还是这捣蛋的溪音,以一己之力打破了平衡。
“都在这七嘴八舌的作甚!”只闻其声,各人便已手忙脚乱,吹箫的拿了一旁人的横笛,鼓瑟的捡了地上掉落的埙,月茗娘子的义甲慌乱下卡在了凳子缝隙之中,当真是一片狼籍。待阁主入内,只有溪音一人还保持原状,倚门歪着。
众人齐声道:“见过阁主。”
那阁主冷着张脸,背过手厉声训斥诸乐人:“一个个都不好好练习,是等着被降罪吗!虽说平日里也见惯了这些贵人,可那是贵人来咱们这消遣,如今可是要去宰相府献艺,若是出了差池,你们哪个担待得起!”
一众人不敢应答,丧眉耷眼的杵在原位,唯有溪音一人跳出来笑吟吟地挽起阁主的胳膊,娇嗔着:“我们知错了,这就日以继夜地练习。只是凡事都要适度,尤其是弹奏弦乐器的乐人们,手都快磨出血了,若是伤到了,耽误了大事,岂不是辜负蔡大人一番盛情了。”
阁主向来对溪音百依百顺,一则因其属实天赋极高,二则便是这小女孩入清音阁时年岁尚小,自己膝下无女,便多了几分宠溺。听了这话,阁主只得作罢,淡淡留了句“仔细练习,我明日来查验”后便甩袖离去。
“亏得有你这小棉袄,阁主才不至于凌虐我们这些个弱小。”可儿长舒一口气说道。
长夜漫漫,众人或弹唱,或翩翩起舞,宛若一群瑶台仙子,尤其是为首的溪音,衣袂似雪,娇花照月。一人忽吟起诗来:“缓歌慢舞凝丝竹,尽日君王看不足。”众人笑她疯魔,好端端提什么君王,难不成还有人要做皇妃不成。
皇城内,明月楼,子末独自沉吟望月,满腔愁绪,不知何时能再见到溪音娘子,想着想着从怀中掏出一方绣帕,正是前些日子溪音随手递给他的。鬼使神差的,子末并未归还此绣帕,每日将其带在身上。他心里暗暗思忖着:“过几日寻一机会出宫,那娘子自称是乐坊琴师,我便寻上一寻。”
一旁的阿莫见他家郎君如此形态,便知其是相思难解,宽慰道:“郎君可又是在思念小娘子,既然一心悦之,为何不打探清楚了再放那娘子离去。”
“休要胡言乱语,我与她不过几面之缘,我素来喜乐理,只是不精罢了,那娘子年岁轻轻便如此技艺,我一心倾慕其才华,想与之结交为知己。”子末义正严辞地训诫道。
阿莫捂嘴偷笑了下说:“郎君亦是年岁轻轻,怎的还说人家。”
“去沏些茶来吧。”子末将帕子收起,风乍起,吹落了几片合欢叶子。皇城的夜静谧如昔,肃穆清冷。在这漫长的时光中,这是他第一次为一人有所悸动,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不同寻常的小娘子,灵动跳脱,比这皇城内的女子多了些生气,敢怒敢言,嬉笑随意。
次日,子末面见官家,呈上了一幅鸟入山林图。
官家见过此画后眉头微皱,言曰:“这群鸟入山林,看着有些冒进,似是仓促之作,线条亦比往日粗犷,这是何故?”
“回官家话,臣近日发觉画技常止于山水,拟活物总欠些灵气,想弱化线条,重其神韵,如今还未得精进。”
“许是你常不与人来往,要知画乃心之所感,并非目之所及,若心无所感,无所盼,无所向,只是依葫芦画瓢,何以动人?也罢,正巧近日宰相为朕遴选美人,你去相府小住些时日,协同宰相操办此事,若有那姿容卓越的,你便画了呈上来。”
“是,臣明日前往相府,定不负官家所托。”
若说子末,也是宰相蔡京的旧相识了,就连入宫成为官家徒弟,也是蔡京一力举荐,私下无人之时,二人亦是以父子相称,甚是亲密。
子末常常感念其恩德,每每去拜访带些义父喜爱的吃食,这次是新鲜出炉的蟹黄包,鲜汁嫩肉,油香四溢,用纸包好后放到食盒里,快马加鞭地赶到宰相府中。
从正厅进入后,见蔡京正在习字,大笔挥就:“浩然之气,至大至刚,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大人的字愈发进益了,颇有气吞山河,泽被万物”之意。子末将吃食放下,由衷赞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