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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黑夜与黎明的交界是曙光,白天与黑夜的交接是漫天霞光,那层层白云染上日光特有的橙红光辉像鲤鱼的鳞片铺满半边的天空。
江风卷起映照着晚霞的幔帐,在空气中无声击打着,男子无奈把幔帐收拢挂起。夕阳透过窗棂直直照向男子如玉的脸庞,夕阳光把男子本是苍白的脸映得像那红火的石榴花,江风吹起额角的散发,有的附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有的去亲吻他薄厚适中的红唇。那男子本长得极俊,被这霞光一照,生生多出了妖异的美感。
此人就是当朝的太子,不知是不是该庆幸这一幕没有被京城里爱慕他的女子看了去?不然送进东宫的信笺怕是又创新高。
看了看天色,他自知已是睡了许久。脑中的晕眩感减弱,身体变得轻松,看来有质量的睡眠可以解除晕船的痛苦。
娇贵太子在旅途中算是好好体验了一下什么叫晕船。
他这次是秘密奉圣命前去探查江南漕运事物,为了掩人耳目,太子扮成谈生意的商人,身边并没有带多少人马,万事只能亲事亲为,比如打理自己。
等出来的时候,漫天晚霞正在逐渐消逝,取代的是沉沉暮霭,夕阳渐弱只余远方的山镶上了层层金边,太子眯着眼远目望去,记住这一天最后的美景。
暮色四合,天已经暗下来了,太子收回目光,却见远处甲板上独处的人,凭借那熟悉的身形和被风撩起的青衫,他认出了那人。
说起来也好笑,当初他出京的时候,父皇想派姑姑家游学回来不久的表弟温筠跟随,他那时候还以“自己一人可以”为由极力反对,现在想想,没有被父皇强制塞过来的表弟,他或许连晕船都克服不过。
走近甲板,发现自家表弟对着黑漆漆的水看着痴迷。
温筠其人,之前他是不了解的,温筠自八岁起就跟着隐士大儒陈延清老先生游学,一去就是十几年,隔了漫长的年岁导致他对温筠的记忆过于单薄。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太子对表弟温筠还是了解的:温筠的确如父皇所说有无双智慧,做事果断且有章法,在杭州府也是对此靠他才调查顺利。也是这几个月的相处,太子发现他的表弟有点怪——温筠总爱呆呆看着某些东西,有时候一看就是半天,怎么喊都喊不动,就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就好比现在。
江风清爽,吹得人心旷神怡,太子舒服得眯起眼睛,半靠着围栏望着远处岸边忽明忽灭的灯火,洛阳到长安的航道上有几处地方人烟稀少,太子估摸着时间,大概快到京都长安了,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家的太子有点激动。江南再好,怎敌得过故乡呢?
两人并肩而立,就这样相对无言,一个沉迷与回家的喜悦,另一个......呃,目前不知。
“如果说白天是光明,那么黑夜是恶鬼如影。”
旁边安静如空气的人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太子一时也是摸不着头脑,甲板上不知何时挂着一盏灯,发着微弱的光,足够太子去捕捉温筠脸上的表情。也许是陈老先生崇道的缘故,教出来的弟子颇有点出尘之气,温筠常年就是一脸淡然,不过他那遗传姑姑的一双美目是会说话的,这也是几个月相处的成果之一。
循着温筠的目光而去,远处一个犄角旮旯里两个鬼鬼祟祟的人,两人警惕望了望四周,身形一闪不见了。
不知为何,太子耳边突然想起一道女声——“这条船有黑暗的交易”,这句话是刚上船时在休息室的长廊拐角处,一个带着帷帽姑娘说的,这句话并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因为那姑娘背对着他们。
本朝从开朝皇帝开始就致力于修葺前朝开凿的运河,在之后十几年间更是把运河扩成了连接长安、洛阳、金陵的大运河,又借着江南丰富繁多的河道,甚至可以到达杭州府。
运河连接南北、西东可是说是国之重脉,运河的联通可以说是连带了一方人民走向富庶,也产生了各方势力,各个势力把持着运河事物,其中最显赫的是洛阳四家。很遗憾,在三十年前,朝廷并没有运河的实质管理权和话语权。
三十年前,洛阳四家的天平开始倾斜,而朝廷抓住这个机会,一举夺回管理权,并快速扫荡了整个运河,从此运河管理归新设的两都漕运府所管。三十年前的“洛阳事变”,迄今为止依旧为人津津乐道,而借此声名远扬的有两人:一是当时尚是亲王的皇帝陛下,二是现在的太傅韩太傅。
三十年,可以让意气风发的儿郎变成临近花甲的老人;三十年,一切都可以改变,权力引诱着人变得腐朽,唯不变是后继而来追求权力的人。两年前,督察使刘老先生致仕,隐于平静水面的暗潮正在酝酿更大的风浪。
御史台的方大人进谏让朝廷把怀疑目光投向离京最远的杭州府,这也是他们秘密去杭州府的原因。
杭州府确有腐乱的气息,但只是少数有贪官污吏,太子和温筠他们查了几个月,发现杭州府的问题没有大到影响整个运河,可问题出现在哪里?
那姑娘的一句话给他们提了一个新的思路,出现问题的也许不是运河沿河各地,而是常年在运河来往的船只。这么一提醒,两人发现这船处处透着不对劲,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线索,两人四目相对,皆从对方眼里兴奋的光,仿佛在说,逮到狐狸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