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第四十七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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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沈席君牵着向前,五年回家之路的艰辛,在这一刻的欢欣中烟消云散。正待进门,忽的身后响起一个少年之音:“姐,姐,是你吗?”

沈席君闻声猛然回头,却见那身材颀长的俊秀少年立于眼前,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笑意,明明与当年的孩童模样相去甚远,却偏偏那么熟悉。宁朝君,她苦寻多年的胞弟,竟然真的在这一刻出现在眼前。

沈席君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热泪,一个踉跄上前,一把拥住眼前已经长大成人的七尺儿郎,不住地喊:“朝君,朝君……”

怀中拥着的少年也是隐忍不住的哭腔,抱着她的臂膀越来越紧:“姐,真的是你吗?姐,你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哪里都找不到你呢……”

沈席君微微地挣开他,隔着泪眼抚上弟弟的双颊,离别时刚刚及肩高的孩童,现在已经长得比她还高。明明实实在在地摸到了他,她的双手还是止不住地轻颤:“你呢、你一个人又去了哪儿?怎么谁都没你的消息呢?”

“我进山学艺去啦,我要为爹娘报仇呢。”宁朝君隔着泪眼,看了沈席君半晌,终于抹一把泪,扯着她往后几步,领到了身后伫立已久的男子身前道:“姐,来见一位恩人。”

眼前的男子带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却皱紧了眉,不发一语。明明一个多时辰前才刚刚分别,可此刻的重逢仿若经历数载变迁。

沈席君抬起眼与他对视,瞬息之间,连呼吸都凝滞了一般。到临了还是对方率先开了口,神情也是仿若看到了最荒诞的场景:“宁惜君?你怎么成了宁惜君?”

心如钟鼓狂擂,迟疑了许久方平息下满腔的异动,沈席君凝视向他:“是,我是宁惜君,袁五爷。”初见时的激动烟消云散,她神容渐显清明,仿若一早就洞悉先机。无为道宗的袁五爷,之于她,本非仅仅耳闻其名而已。

宁朝君看着异乎寻常的二人,愣了半晌道:“原来你们俩认识?五爷,你怎么从没告诉我。”

然而萧靖垣却置若罔闻,一脸煞白地盯住沈席君,片刻后竟是失笑出声:“出身杭州,天景二十三年生,一身武技出自西域。席君,惜君……天哪,可笑我竟没有发现你们几乎是一样的。”

沈席君迟疑了片刻道:“我也没想到……五爷真的就是救了朝君之人。”

萧靖垣闻言一惊,凝视向她:“……你早知我身份?”

宁朝君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牵上她道:“沈席君?姐,你和太后……”

沈席君挽过宁朝君到身侧,少年硬朗的身形已非儿时那般柔软,却温顺地任由她牵着,将手握紧了她的,如同多年前那样依偎。她紧一紧手中传来的温度,抬眼对萧靖垣道:“出扬州那日你自认袁五,我就有所预感了。家父早年曾与无为道宗门人有旧交,你既是无为宗门人,又频频出入钱塘,说不定就与宁家之事有关。我不敢乱猜,不过在刚才看到你和朝君在一起,那么前因后果就不难猜了……”

话音未落,宁朝君已然忍不住道:“姐,你既然猜出五爷身份,为什么不向他求证?”

沈席君抬手抚着他的鬓角,淡然的眉眼中流露出些许愧疚,萧靖垣却早一步替她答道:“因为她终究是大魏的皇太后,若被我这个无心恋栈的皇帝查清了身世,怕是连牵制我的最后一点筹码都没了。”

未曾开口,所有的隐忧都能被他一语中的。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早已有了这样的默契。沈席君苦笑一声,看着宁朝君道:“对不起,是我不会权衡……”

“你真是太后?”没有意料中的惊愕失措,此刻的宁朝君有些难以置信,但终究是显露出几份别于少年时的沉稳,“这么说……姐你果真应承了先帝,要将五爷留在皇位之上?”

沈席君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并非十成的把握,我不敢拿太后之位相搏。”片刻停顿,她又眉心微皱道:“你这些年一直在皇帝身边?这么说此次重审旧案的特使,难道是你?”

宁朝君与萧靖垣对视一眼,转过头对着沈席君展颜笑道:“我取的化名姓苏,叫苏醉影,听说过吧?”

“苏醉影?”沈席君既惊且喜地重复着这名字,“你竟是苏醉影?可怜那时候霍圭他们怎么都打探不到底细的人,竟是我的亲弟弟。”记忆里似乎在曾经太子府中的某一夜,他们甚至擦肩而过。

宁朝君却无奈地一笑:“姐,似乎是我更该说,曾经日夜思忖着对付的皇太后,竟然是你。”

“我也没想到……父皇的爱妃、我大魏朝只手遮天的懿庄太后,原来都是子虚乌有的。”萧靖垣的神色露出了些许阴郁,他转头看一眼宁府虚掩的大门,上前关实又重新贴上封条。

宁朝君皱起眉,沉默着看着他,似是心下了然。

萧靖垣并无姐弟俩重逢相认的喜悦,再次确认了封条贴紧之后,转身道:“走吧,今晚看来得秉烛夜谈一宿了。”

四驾马匹两两并驾慢行向城外,一路无言。

虽然是皇帝特使,但宁朝君随萧靖垣借住宣劫的云水庄中,那里四面临水显然是避居最佳之处。

行了约莫半个多时辰,进入城郊荒无人烟的湖泽,水路入口仍旧是那艘画舫,只是等着的人只是一名小厮。听他言庄中似有紧急要事,宣劫与侯伯刚刚出门办事,不能待客了。

好在萧靖垣和宁朝君都对庄内水路了若指掌,单遣一名船工行桨,沿水路向西,行不过数里,就上了一座岛屿。接连的数幢屋室,连成一座规模不大的宅邸。宁朝君熟门熟路地引了沈席君与翠儿二人入厅堂内落座,各斟上一杯清茶。

萧靖垣遣走了船工和侍女,最后进了门,抱了双臂斜靠在一侧藤架上,一付沉默的模样。沈席君无言地看他一眼,将目光转开。她是因谎言揭穿而尴尬,而萧靖垣却是……宁朝君颇感无奈地抚了抚额道:“都不愿先开口,那我先来说吧。”

“当年出事时,姐你还远在天山音信不通,娘随着爹流放甘州,一路上带着我。昆仑无为道宗的玄一道长是爹的故友,就是他派了五爷赶来救助,不致二老受太多磨难。”

沈席君微微蹙眉,听他继续道:“只可惜,爹到甘州时已经病入膏肓,药石不灵。他临终前托付五爷照料我姐弟二人,而后……而后娘就随着爹去了。五爷将二老在当地安葬,自那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五爷。”

沈席君愣了一下,道:“那他这些年做太子,当皇帝,你都在他身边?”

宁朝君笑出了声道:“可不是,一开始是打打杂,后来认识的人多了,也就帮着出谋划策,上下打点。虽说雍王府里有傅老,不过我也该算是半个管家,是吧五爷?”

萧靖垣低头哂笑:“你自己问问你姐,到她那里传言,你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宁朝君不以为意,转过脸又对沈席君道:“其实五爷当太子之前我们都在南方奔波,拜月教祸乱江湖,无为道宗同处西域,自然要多些担待。但是后来……先帝爷到底还是把五爷给逼回去了。”

故事说到了这里,已和她的经历有了重叠,沈席君心中疑窦渐开,抬头道:“你这一身功夫,也是出自无为道宗?”

“玄一道长已经不收徒,我都是五爷和姬四哥他们几个一起教的,要真追究起来,我的师父该算是五爷吧。”

沈席君心下已然一片澄明:“代王谋逆兵败如山,宫家失势众叛亲离,也都有你一份力吧?”

宁朝君笑得得意:“嗯,五爷说宫家要亡是自作孽,如果能有我推上一把,也可算报了仇了。只不过没想到那个明着作对暗着帮忙的皇太后,竟然会是姐姐你罢了。”

沈席君看着他的笑脸,跟着笑出了声。战场上腥风血雨,逆军中散布谣言,朝臣间挑拨离间。推上一把,又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只是这般举重若轻的模样,还真让人什么担心都没了。这孩子,被教养得很好。

她敛了笑意,起身扯过宁朝君到身侧,对着萧靖垣突然跪下,伏倒在地深深一叩首。萧靖垣惊得正了身子,却已来不及阻拦、受了她这一拜。

沈席君抬起身,推开了萧靖垣的搀扶:“萧靖垣,你为我爹娘送终,抚养幼弟长大,甚至剿灭宫家,让我宁家沉冤昭雪。恩重如山,宁惜君万死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