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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八月将至,天气也渐渐地凉快下来,这一季酷暑之中发生了太过变故,以至这气候陡转也会令沈席君无端地觉得有些心安。那些令人烦躁的感触,都已随着炎夏远去了不是吗?
万象更新,才始觉远离了那不愿再回顾的过往。沈席君回想着早间晨省时淑贵妃转告的消息,抑制不住自心底涌出的笑意。
皇帝自沉沉的一堆奏折中抬头,瞥了一旁的沈席君一眼,道:“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开心,从进门就偷笑到现在了。”
沈席君慌忙敛了嘴角,告罪道:“皇上恕罪,臣妾是想起晨间淑贵妃娘娘言道,晋王夫妇月初新得世子的消息。这可是入秋后咱皇家的一大喜事,皇上又添了一个孙子,臣妾着实为皇上高兴。”
皇帝淡淡一笑,重新将眼睛转回案台:“这倒是,靖荣这小毛孩也到了做父亲的时候了,朕还记得淑妃当年生他的时候,不知道遭了多少的罪呢。眼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做父母的总归是高兴的。对了,你好像也与晋王妃关系不错是吧,过几天派人送赏赐去的时候也代你捎一份吧。”
沈席君福身谢了恩,低声道:“万幸小世子平安落地,菲儿是有福了。”
“没想象的那么轻松。”皇帝合上了一本奏章放至一侧,干脆停了笔放松地靠至椅背,捏了捏酸涩的眉角,“听说晋王妃临产前出了些状况,不过所幸最终还是母子平安。下面的人报上来说什么得朕洪福所佑,不过前段日子兵部员武选外郎郑希濂的夫人进宫见了淑贵妃好几次,朕看没这么简单。”
兵部员武选外郎郑希濂,那不就是晋王侧妃的祖父吗?沈席君心下一沉,明白菲儿终究还是用了自己为她准备的那一贴药。能让兵部武选外郎的五品夫人亲自出面,那侧妃郑氏,到底是闹了多大的动静?
见沈席君半晌没了动静,皇帝细瞧了她一会,道:“你很关心晋王妃的事么?”
沈席君摇了摇头,道:“皇上有所不知,当初刚入宫的时候,晋王妃与臣妾、婉嫔和清……孟子清都是一见如故的好姐妹,各自家世相近、知交甚深。可不想只是区区一年余载的时光,竟已命运各异,倒是年纪最小的晋王妃率先修得正果,是以不由得有些感慨。”
皇帝以手肘支着面颊,沉吟片刻,道:“你年纪还小,这感慨来得早了些,往后的事儿都还难说呢。”这话听得沈席君心神一颤,似是觉察皇帝话中别有他意,便又听皇帝道,“孟锦诚最近在江南确实收敛了不少,朕瞧着他还算知趣,总算是还有救。江南织造,多大一块肥肉,朕总不能丢了吧。”
沈席君抬眼望向皇帝,明知皇帝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却是抑制不了满心涌上的难过与无力。原来只是那杭州织造大人行为收敛了稍许,便能让她数月的苦心经营瞬间分崩离析。终究还是太过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不是么。
沈席君敛了敛心绪,正色道:“臣妾明白。听说这段日子别宫幽冷,孟答应因此感染了风寒着实不宜久居,不如由臣妾出面向皇贵妃提议,念其体弱,暂且搬离了别宫吧。”
皇帝含笑侧过脸,道:“行,还是朕的庄贵嫔懂得体恤人心,让她搬回静贵妃的延禧宫吧。”
沈席君敛了眉,低声道:“臣妾替孟答应谢皇上天恩。”
皇帝点了点头,抬头看向沈席君,却见那清亮透彻的眸子不见半份殊色,略感欣慰地叹道:“席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朕知道你明白的。”
“皇上哪里的话。”沈席君顺应皇帝的手势坐回小座,浅笑道,“我皇室添丁之喜,本该是皆大欢喜的事儿,席君也是希望人人都能沾一份皇上的喜气。”
“皆大欢喜吗?”皇帝冷冷一叹,从御案上的一堆奏章里抽出一份没有加了封的纱纸密折,递给沈席君道,“你看看吧。”
沈席君轻轻皱眉,知道这份是皇帝与个别臣子私下往来呈递的密件,虽然未必是什么重要机密,但也绝非自己一个小小宫妃可以随意拆阅的。奈何皇帝就在跟前盯着,沈席君在心里一叹,还是打开读了起来。
密折似乎出自皇宫暗卫,写的内容很是繁琐,絮絮叨叨地交待一个人每日里的起居生活状况,每日办了何事、与何人往来,不见得有多重要。只是被监视那个人却是皇五子雍王萧靖垣。
沈席君不解地望向皇帝,不知其将这份对儿子的监视报告交予自己是何用意。
皇帝接过密折,轻轻一叹道:“发现什么问题没有?”
沈席君迟疑道:“殿下他,交友似乎相当庞杂。”
皇帝点点头,隐隐有些动怒:“可不是,让他在刑部当差,两个时辰不到就溜得不见踪影。可是一天之内,他雍王府就要进出五六拨身份不明的江湖人士,这算什么?堂堂京城雍王府倒成了他袁少侠的私人会馆了不成?”
“皇上息怒。”沈席君接过身旁高玉福准备好的茶盏,滤清了茶沫递上好言道,“以雍王殿下的功夫,要察觉有人跟踪应该不是难事,臣妾猜,他只是想委婉地向皇上表明他无心朝政的态度罢了。”
“无心朝政?由得了他吗?”皇帝将茶盏往御案上重重一砸,沉声道,“朕这些年也对他放纵得够多了,他也迟早该担起皇家嫡子的责任。”
沈席君凝视皇帝半晌,待得其怒意已平,才取过巾帕,为皇帝擦拭那些被沾了茶渍的奏折和衣料。
深吸了一口气,沈席君缓声道:“皇上,眼下代王在西北蠢蠢欲动,泰王齐王晋王也是各立世子,这太子之位久悬实在不妥。或许是时候当机立断了。”
几日之后,皇贵妃便以听取淑贵妃、庄贵嫔进言为小皇孙祈福的名义,赦免了宫内一批戴罪遭贬的宫人,而新近移居别宫的答应孟子清自然身在此列。
宣读赦令之后自然是一片称颂之声,这日的晨省请安,连素来桀骜的静贵妃都摆低了姿态,正装向皇贵妃行礼道贺。许是前段日子的失意加上皇帝也因不满她与孟家牵扯过多而有所冷落,静贵妃重新开始认识自己在宫廷内外的位置,她如今待人处事倒是较之以往和顺了不少。
皇贵妃正色敛目,受了静贵妃的一拜,待她站定之后才笑道:“妹妹这是干嘛,行这大礼,不是叫本宫折福吗?这次赦免的事儿,其实啊都是庄贵嫔的功劳。要不是她建议皇上说趁这大喜的日子要让举宫同贺,本宫还真想不到还有这么个皆大欢喜的好主意。”
沈席君闻皇贵妃言及自己,忙离席起身,摇头道:“娘娘言重,席君只是帮忙拿个主意,算不得有什么大功劳。娘娘日夜为皇上忧心操劳,才是真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