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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是秋夜寒凉入骨,第二日起沈席君便渐感胸中窒闷气塞,咳了几日也不见好,竟是感染了风寒的症状。如此这般,只得真的将皇贵妃的行宫赏秋之事推了。
也不知为何,皇贵妃这次对于沈席君似乎特别执着,虽说当着众人没多表示什么,但是私下却好几次派人来劝说沈席君前去。如今这以病推辞,更是接连换了几位御医前来请脉,说是关心,其实谁都明白还是信不过罢了。只是几位御医回去奏禀的都是同一番说辞,庄贵嫔确是感染风寒,不宜远行,皇贵妃这才悻悻作罢。
沈席君手捧一盏热茶,懒懒地倚在榻上听思言絮絮地唠叨着这日早间皇贵妃携众妃出行的空前盛况,如何的仪仗煊赫、如何的鼓瑟齐鸣,言到激动之处,还不忘重复几次。
沈席君只是听着,略带病态潮红的脸上泛起了几抹寒凉的笑意:“年初时宫家失去了对吏部的掌控,如今她儿子又失去了储君的宝位,前朝的接连失控怎能不让她心生怨尤。如今,也只有后宫的地位才能填补她心中的不平了。”
思言皱了皱眉,上前为沈席君换上一杯新茶,道:“只是奴婢不明白,往日里皇贵妃有事也并不看中主子,何以此次却是接二连三地来请,十分在意的模样。”
沈席君心思一转,思索着道:“的确,她这次的态度实在很不寻常。难道……是因为她不在,害怕我留下会有所动作?”
思言愣了一愣,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急道:“主子,您不会是真的想要干什么吧?”
沈席君抬眼看向思言,狭长的眉眼里透出些许的无奈:“思言,我说过,有些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从来都不会逃避。”
“思言求主子三思。”思言面露惶恐,跪到了沈席君的身侧缓声道,“虽然奴婢不清楚主子要做什么,但也大概能猜到与庆和宫有关。可眼下虽然皇贵妃离宫,却也不代表她会放松了警惕啊,主子若是贸然动作,难保不会中了对方设下的陷阱。主子如今的身份地位来之不易,请主子权衡利弊,万万不可冒失妄进。”
“思言,别劝了,这次的事与以往不同。”沈席君起正了身子,双臂扶上思言,正色道,“莫说今日的身份地位,就是拼上了性命我也非去不可。”
思言心中一惊,分明感受到了自臂间传来的沈席君微微的颤抖。如此凝视许久,思言方才释然地一叹,无奈道:“众人皆道景仁宫的庄贵嫔生性淡漠、处事谨小慎微,不过,眼下可能只有奴婢才知道,主子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性情女子呢。”言罢微微一笑,似在述说,又似自语,“也罢,思言愿意付之忠心的,也正是主子这样的人哪。”
沈席君不知她此语何意,放开了思言的身子,终究还是没说什么。思言缓缓起身,扶着沈席君在重新回榻上安置妥当,才淡淡道:“主子此行安危难测,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事,就吩咐思言去做吧。”
沈席君倚在靠垫之上微微一叹,抬臂捏紧了思言伸来的手。
皇贵妃离宫的第三日,是夜月明星稀,明亮的柔光打在高耸的宫墙之上,竟也能将其间剥落的隙纹映得仔仔细细。
沈席君有一刻被这浅浅的光华晃了眼,定了定神,见不远处有一列宫女走过,忙陡转身形隐入了阴暗处。不知为何,此夜的心神是从未有过的慌乱不安――就算是年少时的那段非凡的岁月中也未曾出现过。
看了看月色,又估摸了现下的时辰,与思言约好了,如若此行事败,她便要负责在庆和宫引起骚乱,因此决不能延误时机。沈席君努力使自己的心绪趋于平和,提气跃过几道宫墙,直奔庆和宫。
趴在庆和门侧的墙垣之上向内瞧,院内一片寂寥之色,月色下尤是如此。庆和宫的几位宫嫔应该都跟着皇贵妃走了,随身的宠婢近侍也随之而去。只余下一些平日里不怎么得力的,没了主子自然也早早睡下。
沈席君潜运内息、凝神倾听片刻,料定院内并无埋伏,这才轻轻落地,潜身于西侧游廊前行,绕过庆和正殿,不一会儿便到了第二进的尽头。最后一进的里厢是便是皇贵妃私设的囚房,于此处遥望,那屋内并无灯光的模样。
难道人不在这里?还是说已经……
沈席君按捺不住心头涌上的惶恐,疾步奔去,便闻身侧一声异响,来势凶猛,竟是有人急袭而来。
果然有埋伏!沈席君侧身退后几步,却并未发现身后有人,由是不由得心下大骇。来人的功力怕是远在昔日的马其泰等人之上!
沈席君忙退步背靠到了一侧宫墙,断了目光死角再向四周观望,明明已无半分人音,却能感知周身有异样内息涌动。此等绝世轻功,放眼江湖也鲜有寻获,何以皇宫之中会出现这样的高手?
沈席君微敛了双目凝神身侧动静,双臂一展,将淬毒长钉入手。做好了准备,再前行几步试探,果然耳侧一阵疾风袭来,只是沈席君还来不及变招,便感到了颈侧微凉,已被一道利器架上了动脉。
“你……你不是庆和宫的人,你是谁?”沈席君听见自己的声音里夹着重重的喘息,颤抖得不像是自己的。
身后的人默然不语,一动不动却似在打量着她什么。沈席君心念微动,方才的焦躁也逐渐平息。却觉身后那人猛然出手,制住了沈席君手中已欲悄然击出的利器。
“天山五殃针?贵嫔娘娘竟是雪域梅老的后人?”冷冽的音色里不着半分温度,无端地令人心底生寒。
沈席君大吃一惊,急道“你怎知……”,脸未回转,便觉百会穴上陡然一沉,似有一股异种真气注入体内,可惜还来不及运功相抵,便失去了知觉。
三载苦心经验、千日的愁肠百转,终究还是迟了吗……
自一阵头痛欲裂的昏沉中醒转,沈席君警觉地意识到自己已被安置在一处温暖的室内。周身穴脉畅通,也未被束缚,周身有清淡的熏香四溢,竟是十分熟悉的味道。
熟悉的味道?!沈席君猛然惊醒,赫然便见那熟悉的琉瓦白墙入眼,竟然身在乾清宫的书房之内。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令人惊恐的答案划过脑海,让沈席君忍不住心沉沉一跳,连手脚都是止不住的冰凉。忙起身提步,也顾不得久坐的双腿麻痛,跌跌撞撞地向通往正殿的侧门。只是没走上几步,便见那门“吱呀”一记应声而开,走入的是沈席君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皇上!”
事情竟陡然发展到了最坏的地步。沈席君抑制不住自内心深处透出的恐惧,退后几步,便见跟随皇帝入内的还有一名周身墨色、武人装束的男子,却见那眉峰如剑、薄唇微敛的肃穆模样,更是让人心底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