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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上了午时,吴州城里宛若一个大融炉,似要将人蒸烤融化,炙热下,楚娇娘着实一个难受,稍走两步,额头背心的汗直刷刷地的往下淌。一时间,楚娇娘发了些晕,险些吐了。
方找了个清凉的茶棚坐着,要了一壶清水,正顺着气儿,便听前方一户作坊里头有人吵了嘴。
紧着,就见春凤背着孩子从里头,被一位着橘红色褙子的妇人给推了出来,顺道扔出来的还有一袋蚕丝。
楚娇娘看了个愣,端水的手跟着停了。
却说今日一早,春凤就将练好的丝往此作坊送来,然此作坊原先应下春凤,一斤丝,给她二钱,偏偏今日送来之后,那作坊的管事儿直挑剔她的丝未练好,断头太多,一个铜板都不想给,是以这才吵了起来。
春凤脾气急硬,只听她骂道:“你们这群黑了心肝的!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可是你们说要丝线的!我辛辛苦苦照你们说的,练得极细,有你们这般做人的吗?好赖也是城里数一数二的织坊,说话可是连个三岁的孩童都不如!你家这生意能做的下去吗!”
春凤虽有一张凶像似的脸儿,但从未打她嘴里听到一些过分腌臜的话,白婶儿那次算是极致了。
对方见春凤就是一莽憨好欺负之人,懒得与她多理,于是“哐!”的一声,直将大门关闭严实。
春凤一急,忙上去拍了门,“你,你们!你们欺人太甚!不讲信誉!我定让街坊好好瞧瞧你们这些德性!”
许久,里头依旧毫无人来搭理。
却说此织坊不是别他的坊子,恰巧是“王记”的坊园,方才推春凤出来的那位妇人,正是王记掌柜的媳妇儿。
王掌柜的媳妇据说是吴州城里有名的大织女,脾气尖酸古怪,甚少搭理其他,从来也只给自家纺织;若是此人着眼不顺的,那定是鸡蛋里挑骨头,金石都能说成粪土。
楚娇娘无多探听此人,目光只瞧了春凤。那女人此刻气到如一朵颓恹的花,在骄阳下越发变得枯萎不振。
约有小一盏茶的功夫,只见她认栽似的,沉了气儿,抹了一头汗,终是去拾起那袋蚕丝,抱着回了家。
楚娇娘歇息好,亦在后头随着一道往回走去。
入到玉倩坊,楚娇娘这才叫了春凤,二人打了招呼。
楚娇娘无直接问她方才作坊里的事儿,装作不知,只问她去做了何?
春凤不瞒着,叹了一口气,就把刚才的事儿坦诚的道诉下来。心里觉着憋闷,又忿忿直道:“那些人仗着势儿大,家大业大的,便没将他人放在眼里呢!好赖是有名头的坊子,竟能这般言而无信!可是气煞人。”
楚娇娘听着,未随着道话,淡淡转了话,试着道:“不如,你将丝卖给我吧?正巧我在织些绢子,自己的丝不够,不知找谁去收,你要是觉得可行,我也同样给你二钱便是。”
吴州的丝价格比乾州的便宜许多,许是这方养蚕练丝的农户多,才是如此,但一斤丝约能织成五六十方素绢帕子,照今日的收成,可是有赚的,比卖丝要好些。
楚娇娘有收丝纺绢作卖的打算,只是现而说出来,也算是有意想解解春凤的围。
春凤听出话里的意思了。
于楚娇娘,春凤现而也是了解不少,楚娇娘时常一副事不关己淡淡然然,不似大方主动的模样,可心里头则细得紧。
这大半年来,周围的邻里哪个不是被她看了一个透彻?然便是她将这些人看了透彻,与她往来的人可还是不少。
就因她从不与人乱嚼话,一些事儿说与她听了,就似封了密罐子似的;也不乱戳人的伤心事儿,极给人留见面儿,纵是白婶儿那号人都能对她夸一个“好”字,道这样的人,谁不爱与她往来?
只是她男人在府衙里办差,虽是一表人才的相貌,但时常硬冷一张脸,教人见着有几分畏惧。
魏轩对外头、且不熟之人,一向这般面容;倒是楚娇娘,她可没想着自己在吴州,给人竟是这般印象。这若是教刘氏等人听见了,那怕又得说她,尽是会假惺惺的装模作样。
春凤受了楚娇娘几次相助,这些蚕丝有小一半可是她送来的蚕吐出来的,这会儿反说卖给她,春凤委实有些不大好意思。
“你这……”
楚娇娘明白春凤的意思,忙解释道:“我今日去卖了绢,倒是挣了一些,想日后织绢作卖,并无觉着你……如此,我就特地来买丝。日后,你若是愿同伙,我可再与你提一些,既是有钱,大家一同赚便是。”
春凤愣了一会儿眼,纵没想她还有卖丝绢的路子,“你说的……是真?”
楚娇娘点头,“自是真的。”
“那……日后,我只肖把丝给你就成?”
楚娇娘继续点头,“外头给你多少,我便给你多少。”
春凤陡转一张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欣喜,只觉得是老天可怜见她,一下子给了她这么一个路子下来,果然是天无绝人之路,一时,险不知要说些甚么。
“那,那我这些丝,你,你要吗?方才可能被他们弄乱了些许。”春凤将手里的丝往楚娇娘面前送了一送。
楚娇娘清风一笑,“无事,再理一理就好。”
“那行,我回去重新给你理一理。”春凤乐呵喜笑,“哦,还有,这些丝……说下来也是你给的那些蚕吐出来的,这回你……不必照外头的给。”
楚娇娘跟着开嘴一笑,不同她客套,“那就给你一钱如何?可别嫌少了?”
“哪儿能呢?纵是送也给你送点。哈哈!”
“那我可是占便宜了。”
二人说着,话越说越开,笑声也开朗,正反也是各取所需,如此便定了下来。直到到了家门口,二人才止了话,各自入了自家门。
春凤先回去,楚娇娘紧在后头推了自家家门,只一眼,楚娇娘便见厅堂中间主位上,魏轩一副大老爷的派头架在那儿。
阴暗之下,此人周遭似有一层冰霜在凝结,直将三伏天的暑气消了一半。楚娇娘笑容一紧,心下颤了个激灵。
“呀!魏相公今日接了新知府老爷,这般快就回来了呀?”不是该摆个接风酒,吃到半夜才回来吗?
魏轩端了一旁的茶盏,捻了捻杯盖,那款样儿,就如顿刀切肉般,一刀一刀慢条斯理地使着力儿。
楚娇娘着实腿软,“呀!魏相公,奴家突然有些结暑头晕,就先回屋了。”说着,忙往侧院的小道走去。
魏轩暗下脸,正厅不走绕走侧院?装,继续装。
“过来!”走到侧门时,魏轩发了话。
楚娇娘毫不停犹,转着将步子乖乖转了过来。
“去做何了?”魏轩盯眼打量。
楚娇娘唯唯诺诺,“去采买了。”
“买了甚?”
楚娇娘幸而在回来之前,在集市中买了一些物件儿,于是将背篓脱下来,将里头的东西,一件一件捡出来,放在他旁边的桌案上。
有拨浪鼓、手铃、小木马、小铃铛儿、小虎鞋儿、小衣裳、小手环儿、襁褓……
“这是给孩子的,还有……”
一根挠痒杖、一方竹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