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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腊月初五楚娇娘回来的那日,一踏进屋门,就被家中阴冷的气氛震了半天。原本端着大好的心情,一下子也恹恹拘谨下来。
缘由很简单,魏老头上月初八出了一趟门,没说去哪儿,回来时扶了一位相较刘氏要年轻貌美的,走亲戚崴了脚的妇人进屋来,让人歇了小半会儿脚儿,客客气气给人送了茶水。
刘氏不知哪儿来了一阵风,说魏老头与那崴脚妇人有故事。魏老头当下就冒了火气骂了刘氏无理取闹,见风就是雨。于是两人便吵嘴吵了起来,一直闹了一个多月,也不见消停,还让村里人看了笑话。
也就在楚娇娘回来的前一天,两人据说差点在屋里动了手,末尾直把屋里的桌子给打烂了这才收手了事。
总之,刘氏气的甚事不操心,魏老头也日常板着脸,只干自己的,说话也没好声好气,各自不理对方。楚娇娘在二人当中夹了几天,左右为难。
而今魏轩回来了,索性这为难的事儿,也让他担一份儿。
楚娇娘几个眼神暗示,魏轩大致有所了解了。
“爹,您打算和二娘吵到甚时候去,这都快过年了呀!”桌子搬进屋里后,楚娇娘松手立了立腰杆,顺口问了一句。
魏老头猛将桌子底着墙壁一推,位置卡的刚刚好,放稳当后,才拍了灰道:“过年就过年,还能少了块肉不成?”
如此……楚娇娘不说话了。
恰好刘氏进来,闻得此话,鼻子一哼,提着针线篓子出去为外孙逢衣裳去了。
楚娇娘脸色再次讪讪,顺带再次投向魏轩:瞧见没,剑拔弩张的。
魏轩睨回一眼,教她别乱说。
这边,二人先帮着魏老头把屋子收了个整洁,该归置的做了归置,该扔的便扔。
收拾完毕出来,堂屋炭炉边,刘氏拎起一件婴儿小袄褂子正比称着,容样看来,心情甚好。
魏老头瞧见刘氏在炉边,立马转步去了摇椅上躺下闭目养神,刘氏瞧上一眼后,则迅速扭捏地转动小杌子,背向魏老头继续缝缝补补。
楚娇娘两边瞧了瞧罢,就是这般让人为难。
魏轩亦是两方瞧看一会儿,而后竟闲逸的搬了把交椅,于刘氏与魏老头位置上方的中央,坐下了。节骨分明修长的手轻轻弹了弹腿上云青色料子的衣衫,好一副大老爷的款儿。
楚娇娘在边上瞪动两只眼睛看着,心想:给他粘一把胡子,再竖一张幡子,绝对的魏半仙,魏神人。
只见他眸眼微垂,注意力依旧在自己衣衫上,嘴里切如半仙问话时那般开口道:“二位的矛盾想来在家里是闹不少时日了?”
这边魏老头身子一侧,眼不见心不烦。那边刘氏绣花针来回两道,动作行云流水,坐在那里如一副仕女绣春图。
魏轩抬眼,眼中犀利,具磁性的嗓音不怒不恼:“行。二位既然没将我当家里人,那明儿,我就带娇娘出去了,二位可在屋里,好好的……翻江倒海,上天入地。”
这,这……什么词儿?楚娇娘微吞.咽口水微愣,心道:这绝对的好儿子!不仅不劝,还如此挑唆。这道上除了他,谁还敢说这大逆不道的话,把他给嚣张的。
不过反其道而行之,此话着实有效果。
先是魏老头侧回了身,还坐了起来,板着脸,“你要干甚子?”
魏轩无辜,“不干什么,就是见二老好似没吵够,孩儿我再给点时间空间,让二位好好叨叨。免得我俩在,您二老不方便呀!”
魏老头黝黑且布满褶子的脸上霎然一阵羞红,反而像被训话的顽劣孩童一样。
刘氏虽没转过身,但手里行云流水的针线动作停了下来。
片晌,刘氏转了身,拧着眉眼,一张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的脸,“大郎啊,不是我要说个甚子,你爹她切实做的不对。”
话音还未落,魏老头扭过头,驳回一句,“我哪儿不对了!我甚事没依着你,还是没听你的?你做甚我可有管过你?”
“哟!这就托大了不起了,你就说,上月初八你去哪儿了,带回家的那女人又怎个回事!要是没点猫腻的话,能许得外头说?苍蝇可不叮无缝的蛋呢!”
“你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老头子指手哆嗦道:“我且都说了,那位妇人是去走亲戚的,路过咱村,山路湿.滑,摔在咱屋后的山头,我瞧见了,顺道便将人扶了起来,动作自然亲密了一些。”
“你自己都有腿疾,还扶个人?真真菩萨心肠呢!”
“你这婆娘,我瞧你就是想同我闹吧!”
“行啊!此事咱不计较,那你说说,初八那日去了哪?去了一整日才回来。你这是去办了甚大事儿!”
“我,我那是去见了位故人,那日是他的生辰。”魏老头显然心虚了。
刘氏如肚里蛔虫似的,“呵,魏松年,我续给你十多年来,这八竿子可都没见你有个甚故人的,你编也编个像样儿点的吧!”
魏老头起了驳回的架势,但忽然默沉不说了,憋着气又转到一边去了。
楚娇娘与魏轩不约而同看向魏老头,应说只有楚娇娘转头看了魏老头,魏轩不知甚时早是一直盯了老头子。
“爹……”魏轩喊了一声。
默下片晌,话不待多问,魏老头忽然扭捏囫囵的回了话,“我……我去周家村了。”
一声之后,堂屋里静得骤然。
魏轩不露声色沉下许久。刘氏在发了片晌的愣后,忽然收回了脸上的神色,安安静静继续缝起衣裳来。
楚娇娘还不知周家村是个甚地儿,三方看了一个不明所以,后知后觉才想起,魏轩的生母姓“周”,娘家正是周家村,冬月初八那日也恰好是他生母的生辰……如此,楚娇娘颇有些恍然大悟。
却说魏老头选在初八那日去周家村纯属巧合,也是后头才记起来,是魏轩母亲的生辰。去之前的前几日,魏老头是因听见有人说大乔山周家村那一带,在夏日雷雨时,山体滑坡,整个村子被掩埋了。
闻得消息,魏老头惊了许久,也未惊别他,而是忽然记起了魏轩的姨妈。
魏轩的姨妈周兰霜是他母亲周氏相依为命的妹妹,周兰霜嫁作之后的十几年里,日子过得都很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亦是在十多年前,周姨妈家忽生变故,据说也是一场天灾,闹得一家十口人就剩周姨妈同他的儿子两个。
然而没过一年,儿子因在天灾上留了病,拖着未治,也一命呜呼,只留了周姨妈一人。周姨妈因此整个人变得有些神志不清,时而疯癫。
村里喜欢挑大的人,说周姨妈是被厉鬼缠了身,是个不详之人,留着她会带来灾祸,逼得村里人举着火把连夜将她轰了出去,之后便不知所终。
魏老头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说周姨妈回来周家村住下了,那日一听说周家村出了事儿,老头子担着心底的一些念想,也就去那头瞧了瞧。
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但凡说至魏轩生母,或是与他母亲有关的,魏轩整个人便沉得极低,甚至一句话都不愿意再说。
这边刘氏听完,摊了个还有甚个好说的模样,心里讽刺道:人家心里端着前妻,她一后来者,若再闹下去的话,可不得是她的不是了?索了个性,这事儿就没得追究了。
楚娇娘好几方看着,插不了嘴,说不了话,搭放在魏轩肩头的手不自觉的抠了好久。
直到前头坐得像大老爷似的男人回头,给她仰了“手很痒?”的神情,楚娇娘才收了正经,诺诺的说了一句:“我去备晚饭。”然后离开了这沉闷的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