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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一所宅第之中,一名二十七八岁的文士正据案而坐,面前放着一卷《论语》正在逐字逐句研读,而另有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则坐在侧面。
读书的文士淡然自若,一边读一边还摇头晃脑,显然沉浸于书册之中,而旁边坐着的青年则一脸焦急,不停搓着自己袍服的下摆。
憋了一会儿后,那青年终于没忍住,说道:“大兄诚不该在刘牧兴兵之时出言立谏,如今得罪了刘牧,怎还安心读得下书?”
文士连看都不看青年,只淡淡说道:“我眼看刘牧即将行差踏错,我又岂能视而无睹,缄口不言?”
青年道:“兄长虽是为了社稷大义,然与刘牧之意相悖,眼下不得已投传告归,然忤逆了刘牧,更有蔡、张等人构陷佞幸,已是危在旦夕,岂不自虑?”
文士道:“刘牧温文雅士,断不会听信谗言。”
青年急眼道:“温文雅士?那黄生、鲁生又有何辜?不过酒后嘲笑刘景升欲僭听天子雅乐,便遭人告举收狱见诛。兄既与黄、鲁二人交好,此番有忤逆刘景升,开罪蔡瑁、张允等辈,岂得侥幸?”
“赵杀鸣、犊,仲尼回轮。今兄既不能法柳下惠和光同尘於内,则宜模范蠡迁化於外。坐而自绝於时,殆不可也!”
“依我之言,不如你我立刻启行,骤归安众,不,南下武陵、长沙暂时趋避,待大军北上有所进展之后,刘景升或会忘记兄长忤逆之事,届时再做打算。”
文士放下书册,深深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说道:“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我刘望之行事坦坦荡荡,无愧于心,何言趋之避之?”
青年眉头深皱,见劝之不动,只得长叹一口气,说道:“兄长为何固执如此啊!”
这对交谈的兄弟正是南阳郡安众县人刘望之与刘廙兄弟。
刘氏乃南阳大族,刘望之字彰嗣,在州里素有贤名,因而被刘表征辟为从事。
刘廙字恭嗣,其人亦有早慧,小小年纪就拜在司马徽堂下就学。
正在兄弟俩为了是否要远走避祸而争论时,他们赁居的小院外突然有人高声喊道:“刘二郎,在不在?”
刘廙听喊声有些熟悉,便出屋一看,果然柴扉外是平时关系不错的徐庶、石韬以及另几个陌生人。
刘廙道:“元直兄、广元兄,所来何事?”
徐庶道:“我等方从鱼梁洲回来,正要去我那陋居里再饮宴聚谈,顺道经过你这里,便唤你一声。”
刘廙正因为兄长之事烦闷,心想与友人喝会酒解解闷也好,便回屋与兄长说道:“兄长,徐元直唤我去饮酒。”
刘望之又埋头在经籍之间,只挥挥手道:“知道了,莫要贪杯。”
刘廙出了院门后才看仔细,见徐庶等人手中人人都拎着东西,大都是颜益拿来的东西,还有徐庶执意经过鱼市买的几尾鱼。
刘廙知道徐庶、石韬二人并不宽裕,因而好奇道:“二位兄长今日可是发了横财,竟如此奢靡?”
徐庶嘿嘿一笑道:“却不是发了横财,而是结交了良友。我来与你介绍一下,此为陈太丘之孙陈靖陈文琬,此为讨逆将军宗弟颜益颜公利,此为讨逆将军麾下军将李参李子承。”
刘廙虽见几人气度不凡,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大来头,忙不迭躬身与众人见礼。
来到徐庶赁居的屋子后,颜益才发现果然如徐庶所言是标准的陋居。
一整间屋子被隔成两半,各租给了一户人家,徐庶与石韬租下了其中一半。
内中到还算宽敞,只是并无什么装饰,以家徒四壁而言也差不了多少。
他们家更无什么专用的庖厨,只是在院落一角搭了个坡棚,放着炊具,还码放了些柴火。
石韬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居所简陋,颜君、李君毋怪。”
颜益却浑不在意道:“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不错了,大军出征,一个帐篷里塞下十几人亦不足为奇,子承你说是也不是?”
李参点头道:“确乎,有时候累得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就能睡着,哪还能挑剔什么。”
徐庶尚好轻侠,对战阵杀伐之事颇感兴趣,但却一直没有亲身体验过,说道:“随讨逆将军杀敌想来既辛苦又酣畅!”
说道军旅之事,李三就来了精神,答道:“那是当然,每当将军点兵之时,众将人人争先,抢的便是那最为辛苦的差事。”
徐庶这便拉着李三问一些军中的细节,而陈靖虽然出身于文学之家,也任性好侠,不然也不会孤身闯荡天下,便与徐庶、李三凑在一起聊得热络。
而石韬则忙着招呼着颜益、刘廙并张罗吃食。
来到徐庶和石韬家中做客的一共有颜益、李三、刘廙和颜益的两个扈从,这许多人自然不可能在屋内坐开。
好在颜益早有打算,带来的羊排、鹿脯、炭火等物正适合炙烤,石韬随找了几根粗长的树枝在院落中架起一个烤架,准备露天饮宴。
如今已经是建安六年的三月上旬,若换算成阳历已经四月底,襄阳本地的天气正是春暖花开之时,仲春时节露天饮宴最是美妙不过。
不多时,院中烤架搭好,炭火燃起,被粗粗腌制过的羊排与鱼肉,还有腌腊好的鹿脯等物放上篝火炙烤,往四周散发出阵阵香气。
由于都是年轻人,彼此性格相投,便毋须什么繁文礼节,俱都围坐在篝火边的竹席之上,至于坐像也不再是正襟危坐,而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箕坐者有之,盘腿者有之,斜倚者有之。
几片鹿脯,几杯米酒下肚,被暖洋洋的篝火一照,众人的心情自然而然就好了起来。
即便是先前为兄长之事而烦恼的刘廙,此刻也笑着与石韬说着话。
不过这世上之事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庶好似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恭嗣,先前听向巨达言,汝兄劝谏不纳,投传告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