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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政坊位于太极宫之西,南临春明大街。其地虽不如太极宫东那些里坊来往大明宫方便,但同样是权贵聚居之地。此时日暮时分,杜士仪带着赤毕从坊中南门而入,策马走在坊中十字街上,一路上竟不得不引马回避了三四拨冠盖如云的达官显贵车驾。他还是第一次来此,赤毕却轻车熟路,沿大小十字街走了不多时,他便看到了面前矗立着一座古朴的佛寺。
“这就是善果寺了,杜郎君要找的人,应该就在这儿。”
杜士仪和王维此前在那些公卿贵第碰头的时候,就问过他所居之地在布政坊善果寺,然而真正找上门来,却还是第一次。长安城坊佛寺道观数百,几乎每个里坊都有一二佛寺,如眼下这座善果寺,就并非什么知名古刹,土墙上头清晰可见风雨和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就连门前迎客的小沙弥,僧袍上也打着几个明显的补丁。当赤毕上前说是寻太原王十三郎的时候,那小沙弥立时恍然大悟,随即慌忙合十行礼。
“原来是来探访王郎君的,此刻大夫还没走呢,这位郎君若是不介意等一会儿……”
“大夫还没走?”杜士仪看了看天色,想到那大夫若晚走,虽则坊中犯夜问题不大,可终究不方便,难道王维这病还不轻,他顿时心中一紧,连忙沉声说道,“我和王十三郎是好友,况且我也粗通医术,烦请引我到他的居处。”
尽管那小沙弥最初有些为难,但很快还是答应了。从山门入内,所见佛殿楼阁都朴素得很,香火不但不兴旺,竟还有些寥落冷清。而等踏入王维兄弟寓居的小院,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院中正房廊下,一个小童正在挥扇熬药,一股药香随风弥漫开来,杜士仪轻轻吸了一口气,随即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见到有客人来,那熬药的小童愣了一愣,等认出杜士仪时立刻嚷嚷了一声,下一刻,房门口门帘一掀,便有人大步走了出来,正是王缙。
“真的是杜郎君……”
王缙起初还以为那童子看错了人,这会儿认出真的是杜士仪,他不禁愣住了。他和杜士仪之间交往不深,平素也是客气居多,可听说杜士仪回京之际捅出了那样震动京华的案子,继而在京兆府试中亦是场场不同凡响,他就知道,阿兄一直念叨着的那句话,恐怕要成真了。此刻回过神的他连忙上前行礼相见,待到杜士仪问起兄长的病情,他顿时脸色阴沉了下来。
“是临场前一天的晚上出的事,阿兄从本坊冀国公窦希球家中回来,便上吐下泻一时虚脱。”
说到此事,王缙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激愤:“倘若不是阿兄拦着我,我非得去理论不可!刘大夫说了,那决计不是什么吃了不洁之物,而是有人在饮食之中混入了巴豆之类的泻药!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这般卑鄙无耻,简直是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王十五郎不用骂了,这世上有的是心术不正的人。”随着这话,一个中年人从屋子中提着医箱出来,瞥了杜士仪一眼便轻轻点了点头道,“再调养十数日便没事了,令兄身体底子还好,再加上食素居多,不比那些肉食者。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又看着杜士仪道,“你就是此前那奔友人父丧,回程途中又遭人劫杀的杜十九郎?要我说,那什么羽林卫中人与其说是找你寻仇,指不定也是有人为了科场扬名起了杀心!”
这刘大夫倒是敢说……而且还说中了!
杜士仪苦笑不语,王缙则是心中一动,送了那刘大夫出去,方才回来把杜士仪迎进了屋子。而赤毕今日跟出来前,就答应了杜十三娘寸步不离,这会儿少不得也径直跟了进去。这善果寺既是朴素而香火不旺,借给王家兄弟寓居的屋舍中布置也颇为简朴,但入眼看去,就只见随处可见书卷,纵使杜士仪自己房中也是如此,仍不禁叹为观止。
眼见得王缙三两步上前,把强自支撑着要坐起身的王维按了回去,杜士仪连忙阻止道:“王兄躺着就好,我又不是外人!”
“听说你自己也受了好几处外伤,奔波应试夜审,一连好几天,何必又赶着来看我!”见杜士仪落座之后,沉默不语,王维便冲着弟弟使了个眼色,直到王缙犹豫片刻后,带着屋子里伺候的一个僮仆一块出去,他才开口说道,“你那案子我也听说了,着实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相形之下,我吃的不过是小苦头罢了。”
“我那事情固然离奇可恶,但我毕竟豁出去闹大了,再有人敢如此胆大妄为,那就得掂量掂量!可王兄这无妄之灾来得太没来由,而且今次忍气吞声过去了,难免就有下一次再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