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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南肯辛顿, 早上七点。
全世界房价和物价最昂贵的富人区之一正沐浴着金灿灿的晨曦, 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闹中取静的花园别墅区,白色洋房三楼露台的长餐桌上摆放着沾了晨露的新鲜花束和三份未开动的精致早餐, 章虹君在餐桌边坐下时, 看见儿子正靠着栏杆讲电话, 注意到她走近, 只是稍稍舒展开眉头,朝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继续说话。
章虹君柳眉那么一挑, 侧过耳朵去听。
“你确定她刚刚去锦光城见了宋冕?”
“只是猜到大概方向, 你把话说得像世界末日?”
“不用去确认了,画蛇添足把人惹不高兴了才是世界末日。”
“你是把脑子留在了去年?不需要盯她梢,注意着宋冕那边就行,这么简单的事很难变通吗?”
程浪搁下手机回头时, 看到章虹君一脸气不顺的样子。
“三个月不见的亲妈到了跟前也没个笑脸,”章虹君低头抿了一口咖啡, 眼皮不满地掀了掀, “多重要的电话非得大清早讲?”
程浪走过来拿起餐桌上的花束,递到她眼下:“这花不是替我跟您笑了吗?”
章虹君下巴微抬,接过花搁在手边, 勉强高兴了, 嘴上继续盘问:“那妈的话,你是不打算答了?”
“当然得答。”程浪在餐桌边坐下,“确实是很重要的电话。”
儿子养得太精明也不好, 瞧这口风严实的,关键时候竟是一个字套不出来。
章虹君又气着了:“你不说我也猜到了,怎么,前脚刚走,人小姑娘就跑啦?”
“跑不了。”程浪摇头笑笑。
“你可别跟你爸当初追我似的自信心过盛,只知道砸钱讨女孩家欢心,你为人家花了几百、上千万,哄哄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还行,可见过世面的姑娘晓得你家底丰厚,心里一掰算就知道,你这不过就跟普通人掏了几千块钱零花一样,那你叫人家怎么感动?就说你妈我吧,当年你爸什么珠宝钻石都往我这儿送,我还不照样差点就跟一穷小子跑了。”
“穷小子有什么好?”程浪扬扬眉,似乎终于对话题产生了兴趣,“您真过得了柴米油盐事事精打细算的日子?”
“人脾气好啊,又没有钱人的架子,又没商人老奸巨猾的德性,那温柔体贴劲儿多招人喜,而且打小熟悉,知根知底的,也不担心品行不好。”
“打小熟悉,知根知底?”程浪缓缓重复了一遍,“认识这么多年都没动静,还能‘回光返照’?”
“儿子,没听说过双向暗恋呐?我前几天看见一本小说,叫什么来着,哦,《你是迟来的欢喜》,人家讲的就是难能可贵的久别重逢再续前缘,别提多深情了!”章虹君惋惜地摇摇头,“你这从小要什么就争什么,争什么就有什么的,估计这辈子明白不了。”
“我确实不做这样不聪明的事。”程浪点点头,看神情却像在若有所思什么。
章虹君估摸着儿子嘴还硬着,心里听进去了,露出“孺子可教”的眼神,叩了叩桌沿:“人女孩家喜欢珠宝设计,你就顺着点人家,先把这事业给她敲定。妈昨天出去见了珠宝协会的人,那边的意思是,这民间比赛只是打开扇门,真要上路,还得走官道。”
“我说‘这官道不就是你们吗’?然后把那作品拿给他们看了。人看完说,不是给我面子,这设计师是真有灵气,想问她有没有可能在他们今年举办展会之前把那枚戒指的成品打出来,他们想给她留个位子。你看妈这事,办得漂不漂亮?”
“您是漂亮人办漂亮事,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非得让人家来趟伦敦给您瞧瞧吗?”
“我这拉票不用花力气的呀?”章虹君觑觑他,“到现在连张小姑娘的照片也不给我看,那我只能在这里守株待兔了咯。你就说,你成不成全你妈吧?”
“我回头问问她意思。”
徐翘在这天临睡前收到了程浪转发来的一封电子邀请函,激动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
没真蹦起来,是因为她在手舞足蹈之前,先接到了程浪的语音通话。
她秒接通,还不等他开口就叽里呱啦地说:“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伦敦高级珠宝展真的邀请我带作品去参加吗?”
“骗你做什么?”程浪语气淡淡的,听上去带着一丝不爽利。
但徐翘沉浸在喜悦中,并没有发现这男人今天情绪的异样,自顾自说着:“这个展会含金量超高的欸,好多有名有姓的资深设计师都轮不着!前两年我们金禄那位首席设计师想去这展会上给自己镀金,托了母校的关系,结果连佛罗伦萨那边也帮不上忙,我爸给她砸好多钱都砸空了!”
程浪耳边还回想着早餐时,章虹君口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久别重逢双向暗恋”,听她高兴地叨叨了半天,也没太多反应,只“嗯”了一声:“所以你有兴趣参加吗?”
“当然有啊!”徐翘壮志满酬,想了想说,“嗳我跟你说哦,我今天写职业规划的时候刚好有个idea,我觉得‘feather’可以衍生出一个系列,不止是戒指,手链、项链、耳坠、胸针,甚至是皇冠,都可以作相应的延续。”
“展会机会难得,只带一枚戒指过去太光秃秃了,这样显得我很没墨水,要不等汤森的蓝宝石到了,先让工艺室打戒指,然后我一边赶工设计其他系列珠宝,到时候一起带去伦敦,你说怎么样?”
她叭叭叭个不停,程浪心头的躁郁稍稍散去一些,似乎觉得她醉心事业至少比醉心别的男人要好,默了默说:“好,你只管去做,要什么都给你。”
“……”会不会谈公事了,官话说得好端端的,怎么还冒出情话来?他是在思春状态下打的这通电话吗?
卧室没有开灯,这句听起来过分郑重的话,让徐翘隐隐感到耳朵在发烫。
这种烫一点点从耳朵蔓延到全身,最后让她脑袋里突然咕噜噜冒出昨晚坐在程浪腿上的画面……
宋冕跟她说,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她觉得自己身体里充满了正能量。
程浪跟她说,你只管去做,她却觉得自己身体里充满了……荷尔蒙?
她凭空挥挥手,像在驱散什么,轻咳一声,企图把气氛扭转回来:“哦,谢谢老板。”
“嗯,今天过得好吗?”
“好呀。”徐翘莫名其妙地眨眨眼。
“比我在要好?”
这还能有比较?
“这个嘛,”徐翘琢磨着答,“倒也不存在这种说法哈……”
“那是我在好,还是我不在好?”
“啊,”她继续琢磨,“那什么,都挺好吧?工作使我快乐,我会敬业爱岗,做到老板不在与在一个样。”
“那你想不想我早点回来?”
徐翘感觉自己快炸了。
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让她没法浑水摸鱼,一个比一个让她呼吸不能。
“你问题怎么这么多?我困了,我要睡了。”徐翘在黑暗中紧张地吞咽着,拉起被子躺下去,正要掐断通话,听他那边没回应,又顿住,“我挂了哦?”
“答完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