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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该死的甜美》

文/顾了之

01

十月中旬的北城入了深秋,夜里一场凉雨过后,城郊一带满地横七竖八的树叶与枝桠。

凌晨两点,远离市中心的杏林湾收费站冷冷清清,不见车辆通行。从收费亭往外望,目之所及只有平直的公路,方正的指示牌,阴森森隐没在灰黑中的护坡,和昏黄不带闪的路灯。

作为一盏灯,怎么能不会闪呢?徐翘坐在收费亭里恹恹地想。

托腮看着这些冰凉的死物,她的眼神渐渐失焦,面前场景忽然一换,变成了市区流光溢彩的玉锦坊。

这个点的玉锦坊才刚苏醒不久,三岔口霓虹闪烁,灯红酒绿,主街人潮熙攘,川流不息。

刺鼻的尾气很快把徐翘拉回现实。

她叹了口气,关闭车道,朝休息区踢踏踢踏地走去,到洗手间附近,被一位和她一样穿西装制服,长发低盘的女孩叫住。

“徐翘,你这一晚上都跑几趟厕所了呀,小心又挨骂!”施o被风吹得瑟瑟发抖,环抱着胸迎了上来。

徐翘倒是个不怕冻的,漫不经心与人擦肩而过:“猫狗都能实现排泄自由,还不许人有三急吗?”

“哎,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施o回头追上去,见她板着脸,自顾自猜测,“今天这夜班是冯飒飒让你替的吧?我说你也太好欺负了,她啊,就是仗着家里有钱,天天排挤我们这些新来的!”

“家里有钱?”徐翘在女卫门前停了下来。

“对呀,你没看她天天开着辆敞跑来上班吗?听说她家里是做大生意的,来这儿当收费员只是为了体验生活呢。”

“那她可真是好惨。”徐翘的眼底浮现出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凄怆,正要推隔间的门,看见上面一点疑似油污的反光,指尖蓦地顿住。

她闭了闭眼,扭头离开。

“你不是三急吗?”施o跟上她,注意到她脸上还没收敛的嫌弃,“哦,这里的厕所是有点寒碜。”

寒碜的岂止是厕所?徐翘恨恨一脚踢向路肩,疼得“嘶”一声,烦躁地在原地跺了跺,忍耐着走了两步,鞋跟又被排水沟盖板的缝隙一蹩。

她垂头望了眼这双朴素老气的方头黑皮鞋,突然蹲下捂住了脸,眼泪毫无征兆地沿着指缝淌了开来。

“崴疼了吗?”施o跟着蹲下去。

“这是什么鬼地方……”徐翘置若罔闻地呜着,“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要回家……”

哦,原来是委屈哭的。

施o心说也难怪。收费员这行确实不好做,成天龟缩在不到两平米的牢笼里不说,还隔三差五日夜颠倒,偏偏身处服务业,再困也得顶着黑眼圈职业假笑。

施o记得,徐翘第一天来,就因为笑不到位,被要求叼着筷子重新训练“八颗牙微笑”,好不容易通过,刚回岗,又因为吃饭慢腾腾,错过交班时间罚了款。

还有一回,徐翘不耐烦地怼了一位跟她问路的司机,结果当然顶嘴一时爽,投诉火葬场,最后被班组长摁着后脑勺跟人道歉。

徐翘声泪俱下,刚好吐槽到这事:“一流着哈喇子的土鳖男,递通行卡的时候还摸我手,哪来的脸问到我心里的路怎么走?我当然告诉他,有本事上天找去了!”

“这事的确是那司机胡搅蛮缠,班长还是讲道理的,后来不也安慰你说,月底给你颁发个委屈服务奖嘛!”

这所谓的委屈服务奖,就是安抚人心的一百块钱补贴。

徐翘泪涔涔地抬起头,看起来更伤心了:“我的委屈只值一百块钱吗?”

这梨花带雨的模样,比刚下过的那场秋雨还凄凄楚楚,饶是施o一个女孩子都要感叹一句我见犹怜,恨不得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哄她。

可惜施o没钱。

所以半分钟后,她在洗手间里给哭成蔫白菜的徐翘洗脸。

看着眼前娇弱到仿佛连一根手指都抬不动的人,施o感慨:“我看冯飒飒那自吹自擂的,哪像有钱人了,真要说像倒是你……”

徐翘这会儿反应有点迟钝,红殷殷的水杏眼疑惑地眨了两下。

“我是说,你才比较像那种来体察民生疾苦的白富美嘛!”

看看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

看看这卸完妆素颜状态下吹弹可破的肌肤!

看看人家被伺候的时候,浑身滋滋直冒的矜贵气!

“那你还挺有眼光。”徐翘破涕为笑地从衣兜掏出了手机,“你先回去,我打个电话。”

“你怎么在岗还偷偷带手机啊?”

“你都说是偷偷的了。”

徐翘不以为意地戳着手机屏幕,镶在机身边缘的一圈彩钻光芒四射得直逼人眼,以至于施o突然产生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闪得这么嚣张该不会是真钻吧……

施o离开盥洗台后,徐翘的电话通了。

听筒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男声:“徐小姐?”

“你哪位呀,我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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