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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一行人出不归林之时,已是近黄昏。傻阿福不能出来,三人在不归林的出口告别。白芷其实不想跟慕屠苏回军营,她想回苏城,和柳氏一起过山间日子,然后劫个男子上山成亲生子,简简单单,就像清荷一样。借此机会,让白渊以为她死了,一了百了。
然而她不能这么做,裴九尚且下落不明,还有她的母亲柳氏最亲爱的儿子白术。她还有未了的牵绊,所以还不能装死逃跑。
一路上,白芷都是被慕屠苏牵着走出来的。她觉得十分别扭,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她确实需要搀扶才能安全行走出来。出了不归林,白芷便想过河拆桥,挣开慕屠苏的手。
慕屠苏哪会容许这只白眼狼这么做?他死死攥着她的手,偏不放手,即使弄疼她,也不放。白芷恼了起来:“将军,自重。”
慕屠苏扯着嘴角笑:“本将军还真不知自重是什么玩意儿。”
人不要脸起来,是真拿他没辙的。白芷见慕屠苏这样,也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任由他牵着,直至军营大门。看守小兵见来人,眼眸噌地一亮,朝里喊:“慕将军回来了,慕将军回来了。”本人则上前迎接慕屠苏。
当他瞧见,慕屠苏紧握裴九公子的女人的手之时,他的眼眸瞪得跟铜锣一般圆。这是唱哪出戏?
慕屠苏不理会看守小兵的异样,直接问他:“裴老将军和裴先锋现在如何?”
看守小兵眼眸淡了淡:“裴先锋送来之时,双腿已残,军医称治不好了。裴老将军亦不甚好,浑身溃烂,奇痒无比,如万蚁咬蚀,军医称是中了南诏独特的花毒。”
慕屠苏狠狠地道:“最毒妇人心,这南诏大公主,果然不简单。”
这般结果,对于白芷而言,也是意外的。当年,裴七双腿是残疾了,但裴老将军是毫发无损地回来,怎会中毒回来?难道是某些人改变了什么?是她救了慕屠苏?还是……裴九的加入?
白芷慌张地问:“那裴九公子呢?”
看守小兵眼眸暗淡下来:“毫无消息。鲁少将带领的那一批精兵,无一生还。”
迎接慕屠苏的一位军官匆匆前来,见到慕屠苏,立马单膝跪在慕屠苏面前:“末将愚钝,未能及时救出慕将军,罪该万死。”
“请起,已是无关痛痒之事,一切待指挥营说。”
“将军,这是惠妃娘娘给你的信。惠妃娘娘说,若将军两个月还未找到,这封信就直接拿去烧了。”慕屠苏接过信,仔细看了看,面色愈加阴沉,好看的眉宇蹙成一团,他看完把信丢进一旁的火台,烧成了灰烬。他二话不说,径直去了指挥营,其他军官尾随其后。
白芷本想跟进去听,但她不是军官,不得参议。她只能在外头等候消息。可她哪里能等得了?她只好继续去问“话多”的看守小兵。
看守小兵确实话多,知无不言,一一告诉白芷。慕屠苏失踪不过半个时辰,裴老将军驮着双脚残废的裴七回来了。裴七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裴老将军则一句话不肯说。直到军医告之裴七的脚没救了,裴老将军才说了一句话——送裴七回京。裴七被送走不过两日,裴老将军开始浑身溃烂,每日在床上打滚,万蚁咬蚀,痛苦不堪。另一方面,因慕屠苏声东击西,放松了南诏军的警戒,偷袭成功,南诏军损失惨重,退兵几公里,战事稍有起色,我军得以喘息。但另一方面,裴老将军身体状况愈下,其他少将不忍,未经过裴老将军的同意,执意也把裴老将军送回京城了。
以裴老将军的性子,这是奇耻大辱。白芷心口笼了一层阴影,她已不能预知结果了。
此番,与梦中甚有出入。慕屠苏今日执意要离开不归林,回军营,到底又是为何?白芷问了问今日是什么日子,结果并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那么这必定是属于他的特殊日子吧。
白芷在指挥营里恭候多时,终于等到他们商讨结束,军官人数少了很多,只有寥寥几个出来。最后出来的是面容深沉的慕屠苏。白芷深知,她不该在此时骚扰他,但她已不是旁观者,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
白芷以身挡住慕屠苏的去路,问道:“裴九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慕屠苏简简单单地回了一句:“顺其自然。”
“你不管他的死活了吗?”
“怎么管?说不定人都死了,尸体被野狗叼走了。”
“啪——”白芷忍不住扇了慕屠苏一耳光。她的力道不轻,慕屠苏的脸都侧了过去,鲜红的五个指印出现在他的脸上,触目惊心。白芷深感自己太过分了,可手已经收不回来。
慕屠苏冷眼看了看白芷,冷哼一声,越过她而去。
白芷觉得自己的手掌很疼,疼得她发抖。
白芷一直在等结果。可她等到的却是慕屠苏如何骁勇善战,以三万人马一举拿下南诏军八万大军,当场砍下南诏大将军的头颅。御林军大捷。
白芷看着战士们凯旋,抱作一团,洒着男儿泪。这一场战,持续了快一个春秋。
那天阳光出奇的好,雪化了,天却出奇的冷,冷到白芷的骨子里。第二日收到南诏的投降书函,慕屠苏宣布,明日班师回京。当天夜晚,白芷拜访慕屠苏的营帐,却被告知,慕屠苏不见客。
他是在生她的气?还是真的不打算去找裴九,完全不关心裴九的死活?无论哪一条,总之他没有派人去寻裴九,只关心战争胜利与否!白芷忽然觉得,先前那一耳光,太轻了。
她真想冲进去,再扇他几个耳光。可今晚是最后的机会,若不把握住,明日他们班师回京,她便再也没机会了。白芷跪在慕屠苏的营帐前,慕屠苏不出来,她绝不起来。
那晚,又下起了鹅毛大雪,白芷浑身僵硬地跪在冰冷的地上,雪一寸寸堆积起来,她的脸已冻红,身子已僵硬。慕屠苏却不肯出来见她。
在林间与出林后,他判若两人。
白芷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晕了过去。待她醒来之时,已在颠簸的马车上。马车上空无一人,只有她自己,而她的身子,被五花大绑着。白芷以头拱出马车外,狠狠摔了下去。白芷龇牙咧嘴,疼痛不已。
载白芷的马车戛然停了下来,前方驾马之人急忙下马,朝白芷奔了过来,怒视着她。白芷亦怒视着他:“将军,你这是作甚?”
慕屠苏直接把白芷扛上肩,上了他的马。
白芷挣扎,慕屠苏却紧紧把她扣在怀里,她挣扎也无济于事。慕屠苏不回答她,沉默地驾马。白芷终于没力气挣扎了,她沉默地看着马儿一步步走向京城。
两人一路沉默,最后白芷终究忍不住问他:“你为何如此无情?就这么对裴九不管不顾吗?即使是死了,总该见着尸体才放弃。”她其实一直知道慕屠苏的狠绝,但那仅仅局限于对待敌人或是牵绊者。他虽与裴九不是挚友,但棋友也是一种友,不是吗?
“路是他自己走的,就该自己承担后果。我不会苦于挣扎救人这件事上,能救则救,不能救则放弃。”
路是自己走的,就该自己承担后果……梦中,这句话烙在多少人身上?她的父亲白渊,选择太子党;裴家,选择太子党,没一个有好下场。就连她自己,用尽全身力气去爱慕屠苏,换来的不过也是这么一句话。
路是自己走的,就该自己承担后果……
是她想多了,不该因为他一时的不同,就忘记他叫慕屠苏。他与他父亲恭亲王一样,冷血无情,杀人如麻,死忠于一人,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裴九……裴九……
白芷在心里祈祷,愿他平安。她或许不能和裴九再续前缘了。白芷望着前方的路,仿佛看见巍峨的城墙,青石堆砌,在高城墙上以隶书体写着“京城”二字。
梦中,当她跋山涉水后是笑意盈盈地看着那二字,如今恐怕是要哭着看那二字了。
经过三天两夜,当白芷再次看到那二字之时,并未哭,而是放下帘子,眼不见为净,坐在马车上。耳边充斥着百姓欢呼的声音,其中不乏女子的尖叫。可不,她们心中最美的美人时隔一年之久终于回京了。
可谁又想过这场战争背后的心酸与艰险?没有,一个都没有,百姓只看见了胜利,他们在呐喊,喊着“慕将军”,只字未提挂帅的裴老将军。
白芷被送回白府。
白府在京城的门面大大超过在苏城的门面。大门两侧有两只威武的狮子,张牙舞爪,煞显威风。牌匾上“白府”二字苍劲有力,台阶数十,大门红漆涂得发亮。
这便是白渊要的。苏城根本满足不了他。
白芷回来得极为低调。门口无人迎接,她到了大堂,才见断臂的管家在那里指挥下人忙上忙下。见白芷来了,他先是一怔,随后走来拜见:“大小姐,你回来了啊?”
“嗯。”白芷望了望四周的排场,“这是……”
“二小姐喜得千金,这不摆满月酒吗。”
难怪,全去瞧白芍去了,她回来,也无一人相迎。
“姐。”白术从外头蹿了进来,直奔白芷怀里,抱个满怀。在这个家,也只有白术欢迎她。白芷笑道:“你何时来京城的?”
“比你早一个月。娘让我捎句话给你。”
“哦?”
白术则做出柳氏惯有的面无表情,语气平淡:“莫念,一切安好。”
“那便好。”白芷笑道。
白术道:“姐,娘真的不和我们一起来京城吗?京城很大,可好玩了。娘不来,可惜了。”
“娘找到了更值得她留的地方。术儿,你喜欢京城吗?”
“喜欢得紧。术儿前些日子还进宫了,宫里很漂亮,遇见了七皇子,七皇子让我陪他读书。我高兴地答应了,可爹爹好像不开心。”
七皇子?三皇子的胞弟,算是三皇子一派。身为太子党,白渊自是开心不起来。与梦中相同,白术跟了七皇子,有了后路。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让白渊不参与其中。如此,她也算回报了他的养育之恩。如若他一意孤行,她只好明哲保身,保全自己了。
白芷去见白渊那会儿,白渊正在逗弄他的小外孙女。白芍与她相公相视一笑,看起来极为恩爱。白芷瞧不出真假。梦中白芍嫁的并不是那个男人,也不知什么机缘巧合,误打误撞竟嫁给一个走南闯北的富商。
“姐姐。”第一个瞧见白芷的是白芍。
白芷笑道:“妹妹,多年不见,越发漂亮了。”
“哪里比得上姐姐,千挑万选,还只有人中龙才配得上。”
白芍这是拐着弯地笑话她,还待字闺中,自恃清高。白芷也不恼,微笑作罢。白渊把孩子递给一旁的嬷嬷,对白芷道:“芷儿,有话与你讲,过来。”
“是。”白芷尾随白渊去了书房。
白渊直接提出让她早点嫁人。关于她和慕屠苏口头上的婚事,他会尽量退掉。白芷顺从地点头。作为太子党的白渊自然不会与三皇子党的慕屠苏同流合污了。白渊是聪明人,不想染一身的腥。
“那爹爹有何打算?”
“如今,慕将军凯旋,甚得宠爱,我们若无缘无故提出解除婚姻,吃力不讨好。所以唯有你和别的男子有染,让慕将军自己提出解除婚姻!”
白芷痛心疾首:“女儿在苏城名誉扫地,才来京城,又要经历这一遭吗?女儿的命真苦。”
“此番是要动真格。爹已然看中目标,当今新科状元,赵立。”
白纸一张,还未站队?白芷疑惑:“如何动真格?”
“美人计,若不上钩,给你备好迷药了,霸王硬上弓!”
“……”何苦,又是这一招?白芷气馁。
“明日满月酒,赵立会前来祝贺,你自是明白怎么做了。”
白芷抿了抿唇,不甚情愿地点头。瞧瞧,摆个满月酒,都带着算计,可见白渊不是真心疼他这亲外孙女。如此,白芷觉得,自己还不算太过悲哀。
满月酒宴席当晚,白芷穿上白渊特意要求的着装,水蓝琉璃云纱百合裙,云鬓单角,斜插一只彩凤金步摇。红翘精心为她涂抹了胭脂水粉,一会儿工夫,活生生的俏丽美人呈现在铜镜前。
红翘十分得意地看着白芷:“小姐,你真美,我看今晚来宾,都要臣服于小姐脚下了。”
白芷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倒是比平时精神了许多,双眸有神,眸中带柔,稍眨上两眼,还带着几许媚。白芷也自觉良好。如此这般,那新科状元赵立该是能拿下吧。新科状元目前尚未站队,白渊是想拉拢他成为太子党。但白芷应允这安排,是觉得他中立,一来自己可以自保,二来能顺便拉拉白渊,让他不要参与“夺皇位”这场战役。
据说赵立年轻有为,才高八斗,不过二十有三的年纪,无后台,全屏自己登上新科状元之位。白芷甚觉满意,希望这美人计能实施成功,实在不行,也只能用那屡试不爽的阴招了。
月出,宴席即将开始,来往宾客络绎不绝。白芷坐在自个儿房间,听爱凑热闹的红翘絮絮叨叨地道:“今儿人真多,连当朝右相云丞相也来祝贺呢。老爷面子真大。”
白渊不过官五品,能请得到一品丞相,看来白渊在官场上混得如鱼得水。
“帮我去瞧瞧今年的新科状元赵立长什么模样。”耳闻不如一见,才高八斗,年轻有为,若是长成一副不能登大雅之堂的模样,白芷觉得,她还需过过心里这一关。
红翘听白芷特意要去打探一人,不免想歪:“小姐瞧上他了?”
“正是。”
红翘料不到白芷如此直接,脸上一红,落荒逃跑了。白芷见红翘这害羞的模样,不由感慨,她是否太不害臊了,怎说也还是二九年华的姑娘。
白芷还未等一会儿,自个儿房门便被一人给踹开了。白芷受惊,忙站起来往门口望去,却见柳如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白芷怔了怔:“表妹?你怎么上京城了?”
柳如上下打量白芷这身精心的打扮:“哟,红翘那丫头真没撒谎,这么快转移目标,喜欢上今年的新科状元了?”
白芷明显瞧见了柳如眼神中的鄙夷,她不以为然:“正是。”
“据说裴家九公子如今生死未卜,先前也不知是谁对我认真地说,没他不行来着,如今才多少光景?”柳如一脸嘲讽地看着白芷。白芷也不恼,转移话题:“表妹莫不是在桐城待厌了,到京城来游玩游玩?”
柳如在茶几旁坐下,倒了一杯水,喝进肚子里:“你换丫鬟了?清荷呢?”
“嫁人了。”白芷也一同坐下。
“你知道清荷怀了我哥的孩子吗?”
白芷本也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听柳如这般说来,倒水的动作顿了顿,斜睨了对方一眼:“你怎知?”
“柳如到我家找过我哥,我碰巧瞧见了。她孩子没了吧?”
白芷顺利倒完一杯水,端到嘴边抿了抿,“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柳如以手撑着脑袋,定定地看着茶几上的烛光:“她该恨我哥吧,那般无情。”
“其中也有她自己酿的果,都有责任吧。”
“我挺喜欢清荷,为爱勇往直前,不到遍体鳞伤,绝不自我断了念头。”
白芷愣了愣,这话仿佛在说梦中她对慕屠苏的感情。现在,她这种精神已经荡然无存了,甚至有点冷血无情。她明明是自己先招惹裴九,而后又为自己的未来,顾着白渊的生死,再去招惹另一个男人。感情这东西,在她眼里,当真是不值一个铜板了。
“听闻,今晚慕屠苏也要来。”柳如红着脸,笑得有些痴。
白芷斜睨她一眼:“还对他念念不忘?”
“我随哥哥上京,为的就是慕屠苏。要不,我才不愿累死累活跋山涉水,就为了个满月酒。”
白芷哭笑不得:“你这目的真明确。不过你和表哥此番前来,仅仅只为满月酒?你因为慕屠苏,那表哥真是为这满月酒?那我这小侄女的面子可真够大的。”
“自然不是,表哥此番前来,是为长期的买卖。”
白芷不解。
柳如把头靠过去,对白芷咬起耳朵:“你以为这仗打完了?还早着呢!东有倭寇,西北有大漠蛮子,这次看准了双方两败俱伤,打算来个黄雀在后。你以为光辉王朝还有多余的财力支援军队?国库一时亏空了,粮草何来?我家。”
柳如自豪地扬着脑袋看白芷。
“你这些从何听来?”白芷有些不解。
“前些日子,三皇子亲临桐城,与我哥密谈,我偷听到的。”
果然。这等大事,柳如怎能随意听!白芷提醒柳如:“此事莫要在别人面前提及,小心惹祸上身。”
“你当我痴儿?我瞧你是自己人,才告诉你。”柳如白了白芷一眼。白芷却想着,幸亏是三皇子亲临桐城,而不是太子。如此,柳家是站在三皇子那里,岂不是与白渊处于对立?真是头疼!白芷唯有盼着皇帝老儿赶紧驾崩,两位赶紧夺嫡,趁着白渊还未深入泥泞!
此时,红翘从外头走进来,提醒白芷:“小姐,老爷唤你出去呢。”
白芷应了一声,打算起身出去。柳如抬眼仔细端详了她几眼,眨着似天真的眼,看她:“你不是真爱裴九的,对吗?”
白芷看了看她,好似表示着自己的不解。
柳如说:“如果真爱一个人,不可能这么快移情别恋,即使遇到再大的困难、再大的阻碍,甚至他爱上了别人,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去爱他,去关心他,甚至为他去死。”
白芷笑了:“表妹的爱很无私。”也很傻很天真。眼里只有那个他,爱得痛苦,爱得难受,哭过之后,擦干眼泪,继续去爱他。白芷仿佛在柳如的眼眸里,看见了曾经的自己,扬着脑袋,看着慕屠苏冷漠的眼,却依旧露出她以为最好看的笑容:“慕屠苏,我爱你,好爱好爱。”可自己笑着笑着,眼泪却控制不住落了下来。因为她明明知道,他爱的不是她,他有了爱的人。
那样傻傻的白芷,不在了……
极其热闹的满月酒宴会。偌大的白府花园摆满了桌子,形色各异的达官显贵坐在桌子旁,谈笑风生。白芷寻着自家人的身影,却被红翘中途打断:“小姐,那位便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赵立。”
白芷顺着红翘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玄色衣袍男子正举杯与别人聊得甚欢。那男子浓眉大眼,笑起来嘴角露出两个酒窝,束发整齐,神似裴九,却没有裴九那般俊朗。
白芷心里有了底,对红翘笑了笑,便把目光转移,继续寻找自家人,不想,竟对上慕屠苏的眼眸。他正与柳继在交谈,目光也是偶然朝她这边瞥了瞥,毫无感情。
这人真小气,还在气她扇了他一耳光?白芷也不看他,四处扫视,寻白渊的身影。这一圈回来,她才瞧见白渊居然坐在慕屠苏身后的位子上。白芷还未把一口气叹息完,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回身看,是柳如。柳如朝她挤眉弄眼,拉着她过去:“愣在这儿干吗?走啊。”
于是白芷便被柳如硬拽了过去。白芷和柳如仿佛成为一道特殊的风景,在座的人士皆看了她们一眼,白芷明显瞧见她的目标也往她这里瞄了一眼。他睁大眼惊奇地看她们。她想保持的淑女形象啊!白芷真是欲哭无泪。
看来她与美人计无缘了。
“你们这是作甚?”白渊不甚高兴地看着眼前狂奔而来的二人。
“姑父,我们这不是怕你等吗?”柳如嘿嘿笑了笑,坐到柳继那一桌去了。因没位子了,柳如不能挑离慕屠苏最近的位子。白芷自然不和他们同桌,坐在白术的旁边。她屁股还未坐热,白术便给她夹了一只大鸡腿:“姐,你最爱吃的大鸡腿。”
满桌皆朝白芷望了望。她吃鸡腿的吃相,千金大小姐一般都不敢恭维。这白芷是挑战“吃相”吗?正在白芷尴尬之余,白芍的相公突然离席,把赵立请了过来,坐在她旁边。
真是……雪上加霜啊!虽然她知这是白渊故意安排的,但时机未免也太巧了。
“姐,你怎么不吃?平时你不最喜欢吃吗?还一吃吃一对呢。”
满桌惊奇地望着,刚坐下来的赵立也忍不住朝她这边瞄了几眼。白芷只觉背后有人亦在盯着她,背脊发凉。今儿不是她使用美人计的时候吗?这叫她如何做个美人?白芷把心一横,纤纤玉手拿着鸡翅,小嘴轻啃一口,再吃一口,尽量显得优雅。
在座之人也开始一边动起筷子,一边聊了起来。白芷故意拿眼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赵立,故意看得久一些。赵立也回眸以对,两人久久凝望,白芷在心里窃喜,莫不是……美人计成功了?
“白小姐。”赵立忽然深情款款地对白芷道。
白芷故作羞涩,抿嘴一笑:“嗯?”
“你嘴角有酱油。”
“……”白芷表情瞬间僵硬。美人计毁于酱油是也,呜呼哀哉!白芷懊丧不已,真想捶胸顿足。她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偶然抬眼瞄了一下白渊,便见白渊一副要啃她骨头的样子。
显然,他十分不满她就这么失败。
看来白渊将决定使用阴招了。果不其然,白渊开始给赵立灌酒。白芷心想,赵立的酒是否加了料?答案很快便出来了。
一直持续到他喝醉了,他也未表现出亢奋的样子。
“新科状元喝醉了,不如今晚睡在我白府吧。”白渊对不省人事的赵立说道。
赵立迷糊地应了一声。
不一会儿,赵立便被抬走了。白渊朝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心想,不用迷药了?这与先前的计划不符啊?但已走到这一步了,白芷只好勉为其难地站起来,朝在座的达官显贵欠身,对白渊道:“女儿身体不适,回去休息了。”
白渊点头:“去吧。”
白芷便离席,朝着赵立被抬走的地方去了。
慕屠苏饮酒正酣,瞄到白芷离开,眼睑低垂,长而翘的眼睫遮挡了眼底的情绪。柳如正如痴如醉地看着慕屠苏那张颇为俊美的脸庞:“将军,你是否喝醉了?”
慕屠苏抬眼朝柳如笑笑:“兴许。”他起身,朝在座的人露出抱歉的笑容,“头有些晕,我到院子走走再回来。”
他便也朝着白芷离开的方向走去。
柳如想跟去,被柳继拉住,朝她皱了皱眉:“女子该矜持点。”
柳如不服气地嘟囔着,看着慕屠苏离去的背影,总觉得,他此次离席,定会发生什么事。
白芷寻思好了,若白渊没用迷药,她便脱了衣服直接睡在赵立旁边,一早醒来,他也百口莫辩。若真有了药效,她则一棒槌把他打晕,抬到床上,两人脱光衣服躺到天明。喝醉酒的男人与吃了迷药的男人,白芷不想碰,遭罪!
白芷走至白府的西厢房,见管家早已站在那儿等候她多时。白芷走到管家跟前,看了看里屋:“人在里头了?”
管家点头:“一切安排妥当,小姐可自行发挥。”他再把一瓶红棕色长颈瓶递给白芷,“这药小姐还需要吗?”
白芷接过,在手上掂量了一下,还满沉的,分量足。白芷把瓶子收好,对管家道:“我先收着吧。”
管家点头,看了看里面,也不知在看些什么,再凝视了一会儿白芷,欲言又止的样子。白芷也察觉到了,好奇地问了问:“还有事吗?”
管家干着嗓子,语重心长又带着怜悯的语气道:“小姐,保重。”
“……”白芷心中一悸,总觉得管家话中有话。看着管家离去的背影,白芷又望望里头,有点儿不想进去了。她不知她这样做是对是错,但不可否认,里面躺着的新科状元,比慕屠苏和裴九都更适合自己。只是利用这个方法去得到一个男人,她明知是错的,偏要一错到底。梦中的教训,还不够?
白芷叹了口气,正欲走进去,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闻到他身体散发的体香,她便知是谁了。她挣扎了两下:“将军!”
慕屠苏迷糊地“嗯”了一声,依旧在她身后环住她。白芷僵硬着身子不敢动,直起腰,她闻到他满身的酒气,发现他喝得可不少啊!白芷小心翼翼地问:“将军,有何要事?若没什么事,可否放开我?”
“几日不见,你可知我有多想你?”
白芷瞄了瞄大敞的大门,心想,得赶紧打发了慕屠苏。白芷柔声哄着他:“将军想白芷是白芷的荣幸,今日是小侄女的满月酒,将军赏光来此,白芷在此谢过。”
白芷试图扭一下身子,却被慕屠苏抱得更紧,差点喘不过气来。白芷强颜欢笑:“将军,能松开我吗?我想给你行个大礼呢!”
“不松,我知道你又会跑了。”
“将军……”白芷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怒气,“我与你无任何关系,你这样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无任何关系?”慕屠苏稍稍提了提嗓门,冷笑道,“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甚至摸也摸过了,这叫没关系?”
“……”白芷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本想息事宁人,她有要事在身,不宜与他周旋。奈何慕屠苏咄咄逼人,字字带刺,她这脾气上来,挡也挡不住,奋力挣扎,挣扎不开,直接张口咬他。慕屠苏哼都不哼一声,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怀中人儿乱动。
白芷深吸一口气,狠狠地踩了他的脚,他这才吃痛,倒退几步。白芷方想提腿就跑,却被慕屠苏抓了回来,压至墙边,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白芷早已无力气反抗,只能呜咽地紧闭双唇,双手无关痛痒地敲打他结实的背。她死守自己嘴唇的最后一道防线,无论慕屠苏怎么想撬开她的贝齿,她偏不从。
忽然,敞开的大门“砰”的一声,似有一重物砸中似的,争斗中的两人皆是一惊,蓦然回首,却见当今新科状元赵立因醉酒,身子不稳靠在门上,一双略带迷离与惊讶的双眸正全神贯注地望向白芷这一边。赵立愣在原地,不知是因酒而红了脸还是看见方才激情的画面而红了脸,只见他的脸像烧红的铁一般,他忙鞠躬道歉:“在下失礼了,将军和白小姐请继续。”然后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白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猎物从自己眼皮底下逃走,还不能立即去追,那小心脏,真如万箭穿心。
慕屠苏哪会给机会让白芷依依不舍地看赵立渐渐消失的背影,直接掐住她的下巴,强逼她面对着他。慕屠苏半眯着眼:“方才你打算进这屋?别告诉我你不知状元官在里面!”
“那又如何?干将军何事?”白芷心中已然窝了一把火,且打算大逆不道地撒在慕屠苏身上。
慕屠苏二话不说,直接扛起白芷,往屋里走去。白芷惊慌地喊着:“你想作甚?”
“继续你方才想干的事。”
白芷吓得立马弱势起来:“我只是想进屋子里喝茶。”
慕屠苏根本不理会,用脚踹上门,把白芷扔到床上,便自行脱衣,完全无视了她瞪得跟铜锣似的眼。白芷惊愕地问:“将军……”
慕屠苏直接朝她压了下来,她试图阻拦他乱来,却被他单手钳制住双手,高举头顶,任人宰割。白芷惊恐地看着慕屠苏,只见他目光灼灼,似要吃了她一般。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样?
慕屠苏直接扯开白芷的腰带,衣服便敞开了,露出她纤细的长腿,以及若隐若现凹凸有致的身体。白芷呼吸粗重,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更是刺激了慕屠苏原本已绷紧的神经。
白芷从未在男人面前如此暴露过,想遮住,双手却被钳制,无法遮羞。这让她十分害怕,仿佛赤身裸体立于群众之间。
“你今晚看来是有备而来,穿如此丝滑的衣衫,是想让谁方便脱了?”慕屠苏扯着嘴皮自嘲地笑了笑,长年握兵器长出老茧的大手一寸寸抚摸白芷细滑的凝脂肌肤。白芷浑身打了个寒战,即使已经怕得不行,眼中含泪,语气却硬得很:“将军,你知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吗?”
慕屠苏立即吻了上去,白芷扭身抵抗,却换来他愈加粗重的呼吸,而自己也似乎……似乎浑身发热起来了?
“呜呜……”白芷只觉自己身子越来越软而无力,很快唇被慕屠苏撬开,舌与舌之间,又是轻舔又是环绕。慕屠苏不安分的手穿过诱惑的红色肚兜,直触她颤抖的身体。
白芷倏然睁大眼,扭着身子,垂死挣扎。她哭了起来,向慕屠苏求饶:“不要……求你……求你。”
慕屠苏有那么一瞬间的停顿,可他已情欲高涨,呼吸急促,再看白芷那秀美极致的脸庞泪光点点,他更是想欺负她了。慕屠苏扯下她的亵裤,强硬掰开她的双腿,紧紧拥抱住她。
“砰砰——”门外有个小厮敲了敲门,“里面有人?发生何事了?”又敲了几下。
“何事?”门外传来白渊的声音。
“老爷,我好似听见里面有女子痛苦的呻吟声?”
“有吗?你听错了,还不去干活!”
“真的有……”
“还不去干活!”白渊提着嗓音带着怒气地斥责小厮一番。
于是,门外一片安静……
白渊可知屋中已不是他要的新科状元了?
白芷觉得,自己极为不正常,抑或自己是个淫娃荡妇。因为到了后面,她自己控制不住地去迎合慕屠苏,而慕屠苏似乎也越来越放肆。两人如饥渴多年之人,久旱逢甘露,缠绵不休。
痛并快乐着地享受过后,便是一大早,被早就计划好的白渊捉奸在床。
只是抓的不是他心心念着的新科状元赵立,而是他一心想毁婚约的大将军慕屠苏。
白芷还记得那天天未明,白渊破门而入,见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慕屠苏那刻,变幻莫测的脸,一阵青,一阵黑,一阵白,情绪交错极为复杂。
白芷扯住被子,脸看起来极为憔悴。但最为憔悴的还属刚开荤吃太多的慕屠苏,那脸已毫无血色,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傻愣愣站在床边的白渊,朝他点点头,直接把白芷抱入怀中,继续睡觉。
白渊已风中凌乱了……
被慕屠苏抱进怀里的白芷试图挣扎,却听见慕屠苏呢喃:“你昨晚可不是这么拒绝我的。”
白芷一怔,想起昨晚那般渴望他身子的自己,握了握拳,忍了。
慕屠苏便抱着白芷,满脸笑意地背对白渊说道:“白大人,你这一片心意我心领了。既然令千金已是我的人,我自会负责到底,你放心。”
白渊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事后,白芷才明白当晚自己为何那般失态,原来白渊命管家在香炉里放了点料。白渊要的不是一人欲火焚身,而是两人同时欲火焚身,来个以防万一!
当时白芷心就寒了。这个父亲,连女儿都防,都不去相信。那她,又“孝顺”个什么劲?
白芷与慕屠苏在西厢房被白渊当场捉奸在床之事,当天便传遍了京城。白芷被恼羞成怒的白渊禁足在自己闺房,也是听红翘说起这事才知道。白芷只觉头疼,后面的路真不知怎么走了。
要么直接嫁给慕屠苏,要么削发为尼,总之,她是除了慕屠苏谁都不可能娶的女人。
门被人一脚踹开,满脸是泪水的柳如冲了进来,想扇白芷一巴掌,被白芷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柳如愤恨地道:“你怎么可以抢我喜欢的男人!”
“那是个意外。”
“意外?我看是你有意去勾引。”
“随你怎么说。”白芷坐下,心里甚是不舒服。
“别以为你这次能当将军夫人。恭亲王不可能答应让慕屠苏娶你为妻,最多勉为其难让你做个妾。谁让你是白渊之女!”
白芷顿了顿,虽早有预料,但心还是忍不住咯噔一声。
妾,又是妾,与梦中真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做了个名副其实的妾,她是否该满足了?白芷兀自笑了笑,抬头看着悲愤交加的柳如:“如果慕屠苏说纳你为妾,你是不是也愿意?”
柳如一怔,拒绝回答。
白芷冷笑,目光看向很远的地方,似对柳如说又似对自己道:“既然兜兜转转还是这般结局,自己走的路,自己负责。我不会让悲剧再重演一次。”
白芷紧紧握住拳头,心里已有一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
自己酿的果,自己吃。她不够聪明,那她只好挺起胸膛,承担这个果。一晌贪欢,不枉她在人世间走这一遭了。
白芷寻思着该怎么离开白府。她已被禁足足足半月之久,出不去。白芷思考这事,已多日都未进食了。红翘以为白芷因那晚之事,见慕屠苏好些日子无所动静,忐忑不安所致,忙劝道:“小姐,将军口碑极好,定会对小姐负责的。”
白芷依旧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红翘慌了,“小姐,若你实在担忧此事,红翘替你问问?”
白芷眉梢动了动。
红翘见白芷为之所动,心下一喜:“红翘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会帮小姐问出个答案来的。”
白芷点头:“那你把衣服脱了。”
“……”红翘一怔,小脸一下子纠结起来,哭着脸道,“小姐,红翘还小,不卖身。”
白芷扶额,淡淡地看她:“我只是想穿你的衣衫出去,仅此而已。”
“小姐想去何处?”
“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家?”白芷未正面回答,只是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红翘吃惊地张着嘴,忙不迭地摆手:“小姐,你这是要与将军私奔吗?你们的关系已众所周知了,何必还要走上这一步?万万不可啊!”
白芷只觉红翘想法奇特。她只道:“我只是想去做尼姑!”
红翘一愣:“尼姑?”
白芷点头。
红翘立即扯着嗓子喊:“小姐,你疯了?为何要做尼姑啊?”
白芷皱皱眉头:“到底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红翘低头认错。
白芷斜睨红翘一眼:“我已看破红尘,你只需把你的衣衫给我,明早我出门前,你老实待在我房间,别想打小报告,要不然,小姐我一定把你嘴撕烂。”
白芷故意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受惊,哆嗦着点头。
白芷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了,不要来打扰自己。红翘边走边回头,欲言又止地挪到门口,眨着楚楚可怜的泪眼,给白芷最后一句忠告:“小姐,出家做尼姑没肉吃的。”
白芷一瞪,红翘便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白芷不想与慕屠苏再走一遭梦中那样的路。明知结果,明知是错,她何必再去遭罪?她深知自己的性子,要么放下包袱爱得彻底,要么狠心不去爱,即使如今的她心中还对慕屠苏留有一席之位,但那种恐惧,已然吞噬了那颗躁动的种子。
现在既然没人再会要她了,那她去当尼姑好了。趁着慕屠苏还未下聘礼,她先去做尼姑。
白芷原打算第二日穿红翘的衣衫,假装红翘从后门离开。谁想,她没等到第二天的来临,在当天晚上,等到了慕屠苏。听闻,他是爬墙进来的。
白芷那会儿正伏在桌旁做着女红打发时间。因她背对着房门,加上女红是细活,她一门心思扎了进去,对外界动静反应稍慢了几拍子。她只听见有男子闷哼了一声,也没多加注意,继续做着手上的活儿。
直到白芷听到似有脚步声逼近,她稍稍用心去凝听,便察觉有人在蓄意靠近自己。她全身紧绷,抓着手里的细针,灵巧地回身,猛地刺去,手却在半空中被人拦截下来。慕屠苏蹙眉看着白芷:“谋杀亲夫?”
“将军,你这样于礼不合。半夜闯进女子的闺房,是否有些过了?”
慕屠苏失笑,并没有方才的冷淡,轻轻弹掉白芷手上的细针,反手握住她的玉手:“想你了。”
白芷一怔,想挣扎却挣扎不开。她有些负气地道:“将军,对于半月前之事,我想你该向我道歉。”
“抱歉。”慕屠苏十分诚恳地对白芷认错。
“……”白芷顿觉无语,完全没有她想要的效果。
慕屠苏满脸宠溺地继续握着白芷的手,摸了又摸,怎么也不肯撒手。他自始至终,嘴角都带着点点微笑,毫无杂质的笑容。白芷先是挣扎,后瞧见他这副模样,眼眶竟泛起雾气。
他这副样子,明明是对南诏小公主才有的样子,为何在她面前表现出来?他脸上是珍惜、宠爱又幸福满足的笑容。
慕屠苏抬眼看了看白芷,见她一副要哭的模样,先是一怔,随后眸光暗了下来,脸上的笑意全无,他道:“和我在一起,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难吗?”
他误解了她为何想哭。
白芷不答。慕屠苏放下她的手,目光死盯着她:“处子之身给了我,你是不是极恨我?我不仅掠夺了你的贞洁,还打破了你对未来的憧憬?比如你和裴九的未来?”他本不想这么问,明明知道她给他的答案一定会伤到他,但他控制不住,他见不得她半死不活的模样。
白芷扯着嘴皮笑了笑:“你得到了我的身体也不会得到我的心,将军应该懂这个道理。”
果然。慕屠苏一把把白芷搂入怀里,掐着她的下巴,一字一句地道:“我有说过想要你的心吗?”可他眼底的痛苦,还是那般突兀地流露了出来。
白芷忽然伸手环抱住他硬实的腰际。
慕屠苏一怔,掐着她下巴的手失了力气。白芷反转态度,把脸埋在他的胸口之上,她轻闭双眼,脑海不断盘旋梦中那般轰轰烈烈的过往。这个怀抱,她付出了多少,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更明白。她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她为的是就是要他的心,即便他对她如此吝啬。她不恨他,不爱她不是他的错。她只恨自己,明明瞧不见希望了,还是冥顽不灵,控制不住地去爱他,爱到伤心,爱到绝望,更爱到轻生。她不过要一颗心,怎么难于上青天?
这个拥抱,她控制不住,不知是感谢他的一时迷恋,还是抱一抱曾经的自己。
此时此刻,她再也不自欺欺人,那个所谓的梦是虚无的,她应当看清现实。如今的现实与那梦有些地方确实相似,实则相反。现实里的慕屠苏,眼中只有她,哪有什么南诏小公主?
“你会不会娶到一生挚爱的女人?你们琴瑟和鸣,恩爱不减,你一生只想要她一人,小心地呵护,视若珍宝?你喜欢抱着她一起骑马,看山看水;你喜欢和她泡温泉,窃窃私语;你喜欢为她画眉,虽然第一次会画得很难看,但你会用心去学。你会用心听她说的每一句话,再累再苦你都想抱她一起睡。她不再是你的爱,而是你的命!”
白芷回忆梦中他和南诏小公主那般恩爱的过往,她只能蹲在一角眼睁睁看着,偷偷抹泪。那般清晰的记忆,深深刺痛着她的眼,泪水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止也止不住。
那个梦对她的伤害实在太大。
慕屠苏静静地看着白芷,只问:“我的命,可以是你吗?”
白芷低垂着眼眸,摇了摇头,咬咬牙:“因为我不会爱你。”
慕屠苏沉默地看着她,久久凝视,最后决然离去。白芷看着慕屠苏的背影,视线再次模糊。她想,兴许她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做尼姑了……
她转身回头,又不争气地哭了……
女人如水,果不其然。
本来白芷计划好第二天便去尼姑庵做尼姑。可因昨晚慕屠苏打晕了看门的家丁,提高了白渊的警戒心,加派人手,白芷觉得不好蒙混过关,便延迟了近十日。红翘帮白芷四处打听恭亲王府的动静,说是守得连蚊子都进不去,更别说打探动静了。于是红翘深深地同情自己小姐。
终于迎来了这一日。红翘端着面盆进屋给白芷洗脸来接替白芷,白芷早早便穿好红翘的衣衫,移花接木,拿着手帕遮住脸,边咳嗽边离开,顺利躲过看门的家丁。
她从后门偷偷溜出去,再穿过各个小巷子,熟门熟路地走在西郊路上。
梦中她没少去西郊的敬慈庵,原因自是为了讨好喜欢吃斋念佛的恭亲王妃,慕屠苏的母亲。慕屠苏的母亲极其喜欢她,其中原因一是她讨好的方式合恭亲王妃的胃口,二是同为苏城人,有着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加上她绣的金边大牡丹花惟妙惟肖,是恭亲王妃心头所好,可谓是锦上添花。当初慕屠苏死活不纳白芷,还是恭亲王妃在一旁唠叨,孝顺的慕屠苏无法才把白芷纳进家门。
如今,她自不会去敬慈庵出家当尼姑,她会选择其他的尼姑庵,西郊可不止这一家。
她徒步上了西郊,却在不远处,瞧见了一辆较为华贵的马车停在路边。白芷目测,坐在此马车之人非富即贵。当她瞧见恭亲王妃从里面出来那一刻,她的心扑通加快了一下。
这如何是好?她去碰面吧,难免要周旋;不去碰面吧,怎么才能避免?
白芷躲在路边好一阵子,最后决定,还是不去碰面的好。这如何避免呢?唯有走偏路了。偏路何处寻?自己开辟一条路,走自己的路!白芷心一横,提起裙摆,踏上路旁被隆冬之雪覆盖的白苍苍的雪地。
白芷察觉,踩在雪地上,那种咯吱咯吱的声音,总有重复的。她警觉地转身,未见人影。白芷便觉自己心里想多了,继续前进。
新路开辟得挺顺利,白芷畅通无阻地走回到正常通道,只是偏巧狭路相逢,遇见了恭亲王妃的马车……
白折腾了!白芷心有不甘,却又不得不臣服于命运。
“挡者何人?”马夫颇有“狐假虎威”的气势。
白芷道:“路人。”
马车帘子被掀开,是恭亲王妃的贴身嬷嬷,见了白芷,颇为惊讶,对里头说了些什么,嬷嬷又探出头来:“白家大姑娘,王妃叫你过来。”
白芷认命地坐上了马车。该来的还是要来,她只能随机应变了,切莫出了什么乱子,她还急着去当尼姑呢!
白芷约莫有三年未见过恭亲王妃了。当她进了马车,见恭亲王妃依旧穿着金边大牡丹红装,她莫名有种亲切感。恭亲王妃看了看白芷,语气如往昔,颇为平淡:“白家姑娘,好久未见,别来无恙。”
白芷微笑,极为礼貌地问:“王妃,安好。”
恭亲王摆摆手,示意她无须再客套了。她问白芷:“你这是去哪儿?”
白芷顿了顿,在寻思着要不要把实情说出来,可转念一想,自己和慕屠苏那档子事,想必恭亲王妃也知晓了。她若说是去当尼姑,难免会被王妃问三问四,还是不说的好,省心。白芷便扯谎道:“去拜拜观音菩萨。”
“哦?可求什么?”恭亲王妃再问。
“没别的意思,只是想保佑身体安康而已。”
恭亲王妃斜睨看了她两眼,点头:“你和屠苏的事,我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