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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二现在突然发现三位指挥使并没有多想,他们的担心是对的,他们的反应是正确且及时的,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底线早已被彼此看了个通透。
剿白莲教最麻烦的地方在于,他们渗透进了三卫,却没有完全渗透,也就是说,三卫实员一万四千多人被分成了两类,一类是逆贼,一类是朝廷的军队,两类混杂在一起无法区分,直接的抚与剿都存在弊端,让这一万多人排成队闭着眼睛乱指,杀一半有漏网的,全杀了有冤枉的。
这是最棘手的麻烦,更何况三卫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军队,虽然他们大部分时候只是给将领种田的农夫,可毕竟也是半月一小练,一月一大操,战力比普通的农夫强上许多,而且他们手里有武器。
秦堪是个非常讨厌麻烦的人,面对如此棘手的麻烦,心中不由对唐子禾生了一丝怨怒。
最恨这种造反造得不纯粹的人了,你要么干脆将三卫全部发展成白莲教信徒,那时若欲平叛,直接调别的卫所将三卫围起来,痛快淋漓的将他们全砍了,要么留一条线索,留两个被朝廷抓住的叛徒……
贪官被抓有帐本,地下党被抓有党员名册,白莲教徒被抓除了念叨“无生老母”,什么都没有,若白莲教有天津教徒的花名册该多好,弄到手里按图索骥,一抓一个准儿,何必像今日这般徒费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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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侯爷对三卫动手了,动手的方式很温和,可谓如沐春风。
入夜时分,数百名锦衣校尉执三位指挥使亲书的手令进入三卫卫所,常凤将众人集中在一起训话之后,数百名校尉各自分散。分批次的进入天津三卫麾下十五个千户所里,天津三卫在永乐二年建立之初便是满编配置,每卫五个千户所,每千户麾下十个百户,共计一千一百二十实员。
锦衣校尉忠实地执行着秦堪的命令,趁着夜色进入各千户所,是夜,天津城内三卫指挥使府衙内灯火彻夜不熄,城外十五个星罗棋布的千户所亦是灯火通明。人叫马嘶。
数百名校尉按秦堪的命令,分别驻守到一百多个百户里面,手执各百户的军户花名册,开始唱名点兵。
军户对调,打乱编制。这是秦堪治理天津三卫的策略。
将平日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的军户士兵们全部打散重新分配,将原本熟悉的早已抱成团的袍泽军士各自调离,隐藏在三卫里的白莲教组织便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以百户为单位形成的小组织顿时土崩瓦解,若欲再凝聚成团,花费的时间可不止一月两月,有了这段充足的时间。足够秦堪将大网撒下去,剿它个干干净净了。
当然,所谓知易行难,一万多基层军士的对调是个何其浩大的工程。军户和百户千户将领之间基本等同于农奴和农奴主,不论怎样的关系,终究已形成了长久的固定的利益关系,秦堪这一纸命令要触动多少千户和百户们的利益。会在天津三卫掀起多大的风浪,秦堪早已想到。
随着锦衣校尉同时进驻各个百户的。还有一箱一箱的银子和大扇的猪牛羊肉,校尉们按秦堪的吩咐,入营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军士发钱发肉。
军中军士欢腾鼓舞,百户千户将领堆着笑脸,大呼皇恩浩荡,但心中怎样的感想却不可为外人道。
与此同时,一骑快马带着秦堪的呈给朱厚照和内阁的奏疏飞驰入京,奏疏里详细叙述了秦堪查缉天津白莲教的过程,以及白莲教渗透三卫的事实,同时请调北直隶保定,河间,真定三府卫所大军向天津徐徐推进,从西,北,南三面对天津形成军事上的合围之势。
银子猪羊入军营,不知真相的普通军士满心欢喜间,天津城内城外的气氛却渐渐凝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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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过后,京师内阁和兵部照准秦堪所议,调保定,河间,真定三府六个卫所,共计三万余大军向天津推进,锦衣卫和东厂也向天津加派了密探人手,数日之间,穿着皮裘的行商,推着小车的贩夫,举着幡布的算卦先生,摇着铃铛的游方郎中……厂卫密探以各种身份乔装进入天津,城内无端多了许多陌生人,密密麻麻挤满了一街。
锦衣卫和东厂来了如此多的密探,令纯朴善良的天津人民感到无所适从,城内多一个两个,甚至几十个生面孔都好说,可一下忽然涌进几百上千张生面孔,仿佛天津城忽然变成了一个有缝的臭鸡蛋,几百上千只苍蝇忽啦一下全围上来了,叮蛋就叮蛋吧,偏偏还乔扮成行商,贩夫,郎中等各式各样的形象,每天若无其事像模像样在街头热情招揽生意,委实有鄙视阖城百姓智商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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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锦衣卫官衙内。
秦堪阴沉着脸,瞪着面前尴尬讪笑的李二。
“好,干得很好,天津城短短数日多了五百多个行商,三百多个郎中,二百多个算卦的……全城百姓两千户,平均每四户家庭可配享一个行商的专门服务,每七户家庭配一位大夫,每十户家庭配一个算卦的,以后百姓们早上起床溜达,出门就先来一卦问问吉凶,再走两步就有大夫抓他们的手把一脉,接着一群商人忽啦一声围上来喊他们‘亲’求好评……这帮家伙是从天津城发现了商机还是挖出了宝藏?”
李二干笑道:“侯……侯爷恕罪,这事儿真不能怪属下,京师的锦衣卫只调来了四百多人,这些人散到天津市井之中连痕迹都留不下,过分的是东厂,招呼也不打。猛然从京师派了上千人过来,侯爷年前不是跟东厂戴公公有过计议,说天津白莲教一案,厂卫通力合作么?戴公公或许是想在侯爷面前邀个好儿,没想到戏演过了……”
秦堪揉了揉发酸的脸,苦笑数声。
厂卫争斗百余年,百余年里职权重叠,权责难分,锦衣卫能管的。东厂也能管,这次查缉天津白莲教,对掐了百余年的厂卫第一次携手合作,实是破天荒。第一次合作,人员调度和配合默契上难免不顺。比如派密探这事,戴义倒不是想争功,确实太急于在秦堪面前表现一番了,邀媚献功的背后自然还是利益所趋。
年前走锦衣卫的帐面上借给御马监张永五十万两银子用于发饷,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传出去后,日子过得不怎么顺心的穷困户动了心思。
秦堪来天津后戴义派人送过几封信。信里语气谄媚之极,嘘寒问暖关怀倍至之后便大倒苦水,说刘瑾在司礼监处处针对,东厂也频频被西厂压制。半年内东厂的进项少了一半,言下之意就一句话,厂长发不出工资了。
要说秦堪如今在宫里的利益同盟,走得最近的还只有张永和戴义两位。秦堪厚此自然不能薄彼,本打算回京之后也给戴义划一笔银子过去。让苦命的戴公公收了银子后继续挨几天刘瑾的唾沫星子,没想到戴公公太沉不住气,见秦堪久久不表态,于是三省吾身,痛定思痛之后,估摸着秦侯爷为人务实,不喜嘴货,干脆弄出点成绩给秦侯爷瞧瞧,将来张嘴要钱的时候底气也足一些。
所以急公好义的戴公公脑子一热,干出给天津同时增派上千名东厂密探的荒诞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