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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三万英尺?”
“不是,更低!”徐苍已经在解安全带了:“开始进近了。用气象雷达扫,找出一个相对安稳的通道出来。”
“这么急?”大卫一愣:“要是提早进入气旋区,飞机会更早遇到乱流的,会增加机翼的气动载荷的。”删</span>
“没让你现在就进入气旋区。只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右侧机翼翼尖摆动幅度有问题,我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如果是真的,那右侧大翼前缘的裂纹所带来的影响远比我们的预计要更严重,也可能事态恶化的程度比我们预料的更快。”徐苍道:“不要放襟翼,先减速放起落架。你控制一下下降率,再往前飞八海里就可以尝试突破禁飞区的顶层高度了。”
“八海里?”大卫看了下气象雷达,八海里外基本就出了红色地雷达反射区,天气活动的强度的确会小一些。而且,现在距离核心区已经比较远了,应该危险系数会比较低。
当然了,这仅仅是应该,不飞到里面谁也不知道里面什么状况。
“你手电筒呢?”
大卫一怔:“我箱子不在这儿。”
“在最外面的那个口袋里。”施耐德道。
徐苍往左边的箱子翻了下,很快就找到一个巴掌长短的手电筒:“我去客舱看一看。”删</span>
说完,直接起身。
“如果后面管制不让我们下高度怎么办?”
“不管!”徐苍厉声道:“又不是军事活动或者一些其他目的的禁飞,单纯的天气方面的考虑,凭什么不让我们穿越?”
说完,徐苍直接越过施耐德,也不管外面的保护措施了,开门离开了驾驶舱。
徐苍一出来便是直奔经济舱中间而去,而头等舱乘务员则是紧跟在后面。
很快,徐苍拿着打开的手电筒,隔着舷窗往机翼前缘照过去。
说实话,即便施耐德这个手电筒功率还是可以的,但是穿过厚厚的舷窗后再落到机翼前缘就剩不了多少光线了。徐苍贴着窗户,仔细搜寻了好一会儿,忽地脸色骤变:“该死。”删</span>
在金属碎片插入的地方延伸出来了一道细细的裂纹,如果不是一直照着,徐苍还真不容易发现,很容易被误认为光线阴影。
幸好,这道裂纹还不算太长,现在似乎只限于机翼的前缘装置,还没有蔓延到机翼的主体结构。
但是,这依旧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兆头。机翼结构损坏的程度比他预想得要严重太多了,这样的机翼是肯定会断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徐苍关闭手电筒,回头问头等舱乘务员:“刚才谁跟你说机翼翼尖摆动幅度有问题的?”
机翼翼尖摆动幅度有问题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机翼结构受损。不过,现在前缘虽然有裂纹了,但实际上反应在翼尖的摆动幅度变化其实应该不大,就算是老飞行员很多估计都看不出来的。
这能让一个普通乘客看出来的?
还是说,那个乘客也是一个飞行高手。删</span>
头等舱乘务员指了下前面不远处靠走到的座位:“那边。”
徐苍走过去,想要看看这位洞察力极其惊人的乘客到底是何方神圣。
结果走过去一看,当即一怔:“是你?”
女孩子也是注意到了跟前打量她的徐苍:“你认识我?”
“我认识你,但是你不认识我。”
“我刚才看到你是从驾驶舱出来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穿飞行员的制服,但是现在好像不是聊天的时候。”
这个女孩子黑发黑眸,而且一口极其流利的中文,没想到还是国人。删</span>
徐苍沉吟稍许:“如果能活下去,我会去找你的。”
说完,徐苍没有再做停留,而是往前走去。正如此前他在驾驶舱说的那样,他们现在已经等不了,只能搏一搏了。
看着徐苍远去的背影,女孩子露出深思之色,她想了许久,可以确定自己是不认识刚才那个男人的。
不过,她并没有太久,正如徐苍所言,如果能活下去,一切思考的前提是他们还能活下去,而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个要求似乎有些高了。
她能看出极细微的机翼翼尖摆动的幅度差别,如何不能理解现在自己所面临的状况?
......
回到驾驶舱,徐苍发现大卫已经在开始下高度减速了。按照徐苍的意思,大卫控制了下下降率,以减速为主。删</span>
放起落架的速度,收起落架的速度和在起落架放下时的最大速度都是不一样的。而通常来说,起落架放下时可以保持的最大速度是大于放起落架的最大速度的,这就意味着等减速放完起落架后,他们就可以稍微增速了以获得一个更大的下降率。
徐苍进来后,大卫看了眼空速表:“后面怎么说。”
徐苍阴沉着脸:“前缘装置已经有明显裂纹了,还没有蔓延到大翼主体,但是情况很不乐观,管制那边怎么说?”
“可以下高度,不过,管制报告慕尼黑机场受到大风乱流影响,机场已经关闭,但是慕尼黑机场方面可以接收我们。”大卫抹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徐苍,要往北边再飞一会儿吗?或者说不要这么急着下高度,关闭空中放油,我们再往北边飞,远离气旋区,那边大风问题可能会好很多。”
“往哪里去?”徐苍反问道:“只要出现了裂纹,那机翼断裂的进程就会大大加快。这是一架777,不是737。附近能够接收777的,北边的,除了慕尼黑,还有哪个?法兰克福,卢森堡,哪个不需要接近一个小时的航程,你觉得右大翼还能支撑一个小时吗?不不不,它连二十分钟都支撑不住了。”
波音777那巨大的体积使得其在降落机场方面有着很高的要求,只有一些枢纽机场才能承接波音777。
其实,他们已经很幸运了。慕尼黑机场并不是德国排名顶尖的机场,但是不久前机场才扩建过,以应对未来可能的客流量增加。就是这次机场扩建,慕尼黑机场才能接收波音777,不然时间再往前推一个多月,慕尼黑也无法作为备降机场。删</span>
现在南边可以降落的米兰和都灵都被气旋区覆盖了,再南边就是罗马,可罗马太远了。北边除了慕尼黑,就只有法兰克福和卢森堡可供选择。但在航程时间上也不允许。往东可以去维也纳,不过时间上并不比去法兰克福快多少,也不是一个好选择。掉头往西的话,倒是可以回巴黎的戴高乐机场,只是航程时间估计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根本不可能。
老天爷已经很眷顾徐苍他们了,在极近的地方给了他们一个慕尼黑机场,否则,他们现在就要考虑真正的陆地迫降了。
说着,徐苍指了下气象雷达的屏幕:“慕尼黑本场也已经被气旋区覆盖了,我们已经无法避开了,那就只能放手一搏。二十分钟,不,这是最乐观的估计,我们的时间应该更少。”
“二十分钟。”大卫额头上渗出汗液,这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二十分钟是预计的最长时刻,如果他们运气差一些,下一秒,右大翼都有可能断裂。
在时间的压力上,他们的确是相当迫切。
“阵风多少?”徐苍问道。删</span>
“二十一米。”
徐苍抿了下嘴:“那你可以落吗?”
“只要机翼不断,就算是单发,我也有信心落下去。”大卫绷着脸:“可现在问题是......有些事情不是我可以决定的。”
只能说大卫的水平已经非常非常高了,单发情况下有信心应对二十多米的阵风。普通人在他这个水平基本已经在飞行技术的顶峰了。然而,即便是大卫,心里也始终压着一块大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来气。
“那就把我们的命运交给上天吧。”徐苍长出一口气,有些事情,他也无法决定。
大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知道是死是活已经不在他们的主观影响范围内了,连徐苍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了。”删</span>
说完,大卫操纵着飞机缓慢减速,在确认足够后,将起落架放了下来。然而,大卫稍稍增加了下降率,大约是两千五百英尺每分钟到三千英尺每分钟的样子,速度则是增加到了.74的马赫数。
这个速度不算很大,但是在大卫心里,他应该不会再增速了。
“低高度下,速度保持两百八十节。”徐苍轻声道。
在大约两万六千英尺以下,马赫数就不太准了,开始回到使用指示空速的时候。两百八十节是应对颠簸情况的比较合适的速度,在这个速度下,飞机可以承受更大的载荷,只是不晓得右大翼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大卫没有说话,而是默默地操纵着,在突破三万英尺高度时,机长施耐德通知了一下管制。管制没有什么限制性指令,现在这片空域就没有什么飞机,只要机组能够承受进入禁飞区的后果,那就不存在交通冲突或者一些别的问题,管制基本也不会干预。
在突破三万英尺高度后,飞机的位置已经离开了最为危险的红色雷达波反射区。但是,即便是黄色的反射区,理论上应该稍好一些,可刚是一下去,大卫就差点儿没有握紧驾驶盘。
徐苍打开着陆大灯,发现飞机已经进云,立时开了一号发动机的防冰。在这样的云层中,积冰肯定是非常严重的,别二号发动机已经报废,把一号发动机也给搭上了。删</span>
不过,虽然气流很乱,但是机长大卫的手很稳,飞机漂泊中依旧能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
其实,徐苍此前提早放起落架,一是为了在不增速的前提下增加下降率,二就是为了增加飞机的稳定性。在起落架放下后,飞机本身的稳定性是增加的,这是一个比较让人忽略的点。
放下的起落架的作用有那么一点点像是垂直尾翼,只不过这个“垂直尾翼”并不能左右摆动而已。
徐苍右手搭在遮光板上,手指指尖不断地点在遮光板的表面上,显示他无比焦虑的内心。跟之前决定的那样,他还是没有接操纵,而是让机长大卫全盘操纵。
在起落架的加持下,飞机下得还是算是比较快的,没过多久就下到了接近两万英尺。这个时候,在机长施耐德的指引下,徐苍调出了慕尼黑机场35号跑道盲降的导航频率。
徐苍没怎么飞过欧洲的机场,大卫又忙着操纵飞机,好在还有一个机长施耐德给徐苍提醒各种数据。
徐苍看飞机虽然姿态不稳定,但是基本还是维持在一个范围之内,这就是一个不错的兆头。想了下,他呼叫了客舱经理:“预计十分钟后着陆,做好迫降准备。”删</span>
客舱经理很快在内话中回道:“收到,我们已经做好准备。”
“落地后,如果没有驾驶舱指令,按照你们的程序,自行决定撤离。”徐苍补了一句:“经济舱那边没有再报告新的机翼或者发动机的情况吧。”
“没有。”
“好!”
徐苍直接挂断了内话,长出一口气,这样最好,就这么一直下去,稳稳落地,最好!
就这短短两分钟,大卫脸已经涨得通红,全是汗,后面能看见衬衫几乎全湿了。
飞了这么多年,大卫现在的感觉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操纵时候的样子。删</span>
紧张,焦虑,惶恐!
施耐德能清楚地看出来大卫全身的肌肉很紧绷,紧绷得非常不自然。以大卫这种级别的飞行员,飞行应该是相当自然的行为动作,身体应该是非常放松的。
之所以大卫始终绷着身体,并非因为杂乱的气流,而是他要随时做好机翼断裂后剧烈的状态变化。
就好像捕猎的豹子,神经都紧得仿佛一碰就断。
这样固然能保持最佳的注意力,但是时间一长就容易感觉到疲累。大卫那满脸的汗水就是明证,他这样能不能撑十分钟都是两说。
不过,施耐德没有任何嘲笑的念头,他知道自己如果换上去,很可能表现还不如大卫。
以大卫现在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完全配得上他国际民航组织飞行专员的身份了。删</span>
“就这样,再十分钟!”大卫的眼睫毛上都挂着汗滴,但是他一刻都不敢松懈,他的左手,右手以及双脚都在不停地操作着,稍有不慎,飞机就容易陷入复杂状态。
不过,大卫知道这还是最困难的,真正令人绝望的事情还没有发生,他也不想发生。
只要再撑过十分钟,飞机差不多就能落地了。
或许是大卫心中的呐喊被老天爷听到了,就这么在惊惧中度过了八千多英尺后,临近过渡高度层一万两千英尺之时,施耐德又一次报告了管制:“英航531,高度FL120,距离慕尼黑机场二十一海里。”
施耐德这一次报告一是为了告知管制现在飞机的状况,二是想要得到慕尼黑当地的修正海压,在低高度是不能用标准气压的。
“收到,修正海压1015。英航531,你们可以自行选择着陆方向,两条跑道,四个方向全部为你们开放,现在联系慕尼黑进近133.35。”
此刻,在客舱之中,由于剧烈的颠簸,有人开始意识到飞机已经下降了,加上先前有人发现二号发动机的火势熄灭了,客舱中的乘客猜测故障已经得到了控制,机组正在就近备降。删</span>
一时间,虽然颠得厉害,但是客舱中的氛围没有之前那么压抑了。
不过,那些知道事情真相的人,比如客舱经理,比如那个首先意识到右大翼问题严重化的女孩子却没有丝毫高兴的表情。
在见过徐苍后,那个女孩子便是一直在思考是不是自己以前见过徐苍,只是自己忘记了。可是,突然间女孩子身子一紧,耳朵微动,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然而,就在她还没有觉察到那声音是什么的时候,一道沉闷的撕裂声传来,就好像是金属扭曲而产生的巨大响动。那声音是如此之大,以致于大半个客舱都能听见了。
“不好!”
在这个时候,她如何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
机翼真的要断裂了!删</span>
在那驾驶舱中,施耐德机长刚是提起话筒要复诵管制员的指令,耳边便是响起那令人牙齿发酸的金属变形的声音。
在这一刻,一股寒意直冲大脑,全身汗毛竖起,就好像是被惊扰到的野兽。
下一刻,原本还处于控制中的飞机陡然有个剧烈的右翻滚。
“机翼断了!机翼断了!”施耐德握着手持话筒,大拇指机械性地触碰到了发话按钮,在通讯频率中回荡着施耐德无比恐惧的呼叫声。
大卫只觉得天旋地转,他始终畏惧着这最恐怖的事情发生,始终在以最为谨慎的姿态来迎接可能的机翼断裂。他知道一旦发生,那是人力无法改变的问题,可他别无选择。
或许......或许他能从绝境中寻得一线生机。
但是,当一切真的发生了,当机翼真的断裂了,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删</span>
左侧机翼带来的巨大升力无法被平衡掉,飞机便是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往右边翻了过去。他是在第一时间往左压盘的,但是在如此境况下,此种努力无疑是杯水车薪。
左侧机翼在上升到一定程度后,几乎垂直于地面,这时它已经几乎不产生升力了。飞机就保持着大翼倾斜,近乎于垂直于地面的姿态往着下方坠落而去。
“怎么办?怎么办?”大卫不断地操纵着驾驶盘,他已经有些丧失理智了,在任何一个手册中都没有提过机翼断裂应该怎么处理,这就是一个死局。
“明明马上就要落地了,明明马上就要落地了!”大卫已经无法正常地思考了,他胡乱地操控着驾驶盘,但是即便如此,飞机只是些微地改变了姿态,依旧往着地面俯冲下去。
折翼之鸟,便是如此,了无生机!
“为什么会这样啊!”大卫心中呐喊起来:“我还不想死啊!”
在这一刻,他终于彻彻底底体会到徐苍那句话了。删</span>
没有人能在机翼断裂时活下来,如果有,那就只有神!
可惜,他不是神,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凡人,一个在绝望中艰难挣扎求生的凡人!
神在哪里?谁能救他?
如此,生死之间那无限膨胀的恐惧近乎要将大卫给淹没了,他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忘记了无谓的求生,他还只剩下本能,求生的本能。
在那超过五千英尺每分钟的下降率中,那几乎丧失升力的庞然大物陨落之际,在他已经品尝到绝望的窒息下,于那即将凝固的思维中迸发出最后一点儿灵光。
大卫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骤然呼喊:“徐苍,救我!”
便是在这一刻,大卫感觉到驾驶盘猛地一滞,有人接管了这架飞机。他猛地偏过头去,只看见徐苍的左手已经握在了驾驶盘上。删</span>
神......回应了他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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