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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王再次见到东襄的镇南王时,那位已经是奄奄一息。
此处山势险峻陡峭,多有乱石横生,镇南王带着战马跌下山崖后被山石撞断腰肋,着地时又被战马压着,浑身几乎没半块好肉,鼻息微弱,有出无进,显然是虚弱至极。
定王看罢叹息。
这位镇南王当年就曾是员悍将,在墨城附近将定王追杀得几乎丧命黄沙,这几年虽未对大魏用兵,跟东襄西北一带的小国交战时,也十分骁勇,颇得东襄朝廷倚重。这回定王原想将他活捉,作为跟东襄谈判的筹码,谁知他还是摔落悬崖,绝无生机。
不过他这么一死,加上徐煜兄弟之败,东襄军中便是元气大伤,四五年之内无力南侵。
大魏这几年连遭天灾,此次战事又折损战将军士无数,也可趁此机会休养生息,巩固边防。
定王翻身上了黒狮子,瞧一眼浑身浴血的老将,吩咐道:“派人将他送到乌梁海。”
旁边隋铁衣原本追杀得气势汹汹,闻言便道:“城内应当还有棺木,送他一副便了。”
定王应允,带了残余人马回城,将安顿军民巩固城防之事暂时交给徐奇,安排高元骁会同彭春继续驱逐敌兵,而后与隋铁衣往衙署内去瞧隋彦。衙署里隋彦正自昏睡,身上数处伤口崩裂,虽绑了布帛,却还是有血慢慢往外渗。听见动静,隋彦睁眼瞧了瞧,满面倦色,却还惦记着战况,听隋铁衣说东襄溃败,镇南王身死之后,才放心阖目安睡。
闾北城本就荒凉,连月固守之后,粮食军资更是耗损殆尽,连些伤药都寻不到。
定王瞧隋彦伤得不轻,怕耽误了伤情,连夜召集徐奇等人将守城之事安排妥当。次日清晨,便带陶靖、隋彦父女和残余的五六名侍卫出了闾北。
晌午才过,一行人到达阿殷所在的镇子。
隋彦当即被安排在上等客房,由隋铁衣安排人去请郎中买药,陶靖和余下侍卫皆去休息,定王来不及用饭,先命蔡高带着他往阿殷住处去。
阿殷这会儿正在午睡。
她先前身体疲累精神不振,经那女郎中的药调理过后,便恢复了许多。只是头一回有孕难免小心翼翼,于是饮食起居上愈发精心谨慎,午睡也不敢耽搁,每日用饭后散步一圈,便按时辰睡下。
定王入内站在榻边,瞧着她稍见安睡枕上,脸颊柔腻红润,满身疲惫便散了不少。
这客房例外共有三间,外头又是客栈的后院,十分安静。他脱下鞋靴坐在阿殷身旁,将她默默瞧了片刻,低头亲她,却见她皱了皱眉鼻子,似是嫌弃靠近的气味。定王低头见衣裳上还有风尘血迹,便又快步走出,吩咐蔡高取些热水来,便往隔壁屋中去换衣裳沐浴。
这头阿殷睡得正迷糊,朦胧中听见屋中似有水声,立时清醒了许多。
她昨晚就听得蔡高探来的消息,说定王已大捷归城,心中虽然快慰,却也不敢掉以轻心,睡得不算太沉。那呼啦水声在屋中格外突兀,她心下诧异,自枕边摸了弯刀,穿好鞋轻手轻脚的循着声音走过去。转过帘帐瞧见熟悉的玄色外袍,探头瞧见纱屏后的身影时,心中才一松,将那弯刀放下。
定王听得动静,手上动作顿住,唇角不自觉的挑起,“睡醒了?过来帮我。”
“殿下何时回来的?用过午饭了吗?”阿殷在纱屏后驻足,虽惦记着他,却逡巡不前。
——在京城的时候,她就曾被定王以“帮忙”的由头带入内室,恶果至今记忆犹新。
定王在温水中泡得浑身舒适,本就因战事大捷而愉悦,瞧见窈窕身段,如何按得住心猿意马。他自知阿殷的顾忌,也没出声,只是含糊“唔”了一声,撩起水来,却又轻轻抽气,像是碰到了伤处。
阿殷还当是他在战事中受了伤,再不迟疑,当即转入纱屏之后,“殿下受伤了?”
“嗯。”定王只将颗脑袋露出水面,皱着眉头,伸臂叫他,“你过来。”
阿殷依言往前走了两步,猛然反应过来有诈,想要往外走时,却已被定王伸手拽住。他浑身不着寸缕,因内间无人,遮也不遮,就那么站起身来,赤着身子将阿殷拽到怀里。
溅起的水花立时沾了满身,阿殷怀孕后不敢随便动武,撞上他湿漉漉的胸膛。
心知中计,却懊恼不起来,她含笑抬头,眸中笑意盈满,“殿下又骗人!”
定王笑声低沉,搂着娇妻在怀,低头便吻在阿殷的唇瓣。
水雾氤氲的眸中藏了狡黠笑意,她稍稍踮着脚尖凑到定王耳畔,“有件喜事,殿下听了必定欢喜。不过殿下先穿好衣裳,我再说。”趁着定王愣神的空隙,迅速抽出手,两步退向纱屏之侧。
美人笑靥如花,盈盈站在绣了山水的纱屏边,定王身上如被火烧,牢牢盯着阿殷。
她以为退到纱屏之侧就无虞了吗?
太低估他!
定王随手扯了件外袍随便裹住身子,哗啦一声自浴桶中腾身而起。水花四溅,阿殷未及离开,便已被定王捉在怀中。潮湿滚烫的胸膛紧贴后背,他脚底稍旋便又将阿殷带入内间,抵在墙角。
阿殷哪抵得过他的力道,被迫贴在墙上,方寸天地中只有他的气息。
“说吧。”定王的眼神如同野兽,粗粝的手掌已然探入她的衣裳,肆意妄为。
阿殷往后缩了缩,迎着他的目光,低声笑道:“我……有孕了。”
肆意作恶的手在片刻后顿住,定王满是欲望的眼底陡然涌出狂喜,几乎怀疑是听错了,“有孕?你是说,有孕了?”
阿殷但笑不语,眉目间笑意却是越来越浓,凑过去亲了亲定王,握着他的手引向下腹。
喜悦铺天盖地填满心田,定王咀嚼出她此举的含义,一时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俯身亲吻阿殷脸颊唇瓣,如孩童般欢喜。阿殷自与他相识以来,在外只见他沉肃冷厉,在内虽有柔情促狭,却也鲜少见到这般姿态,被他啃得几乎紧贴在墙上,不由笑道:“殿下欢喜傻了吗?”
“嗯,欢喜傻了!”定王用力亲吻,将她揉在怀里。
“明天就去巩昌,要请最好的郎中照料你的身子。阿殷——”他满面笑容,缓缓半跪在地,将脸贴在阿殷小腹,“是在这里吧?有我们的孩子。”手掌小心翼翼的摩挲,他抬头望着阿殷,如画的眉目在此时愈见娇艳,令他满心喜悦,甚至想对天膜拜,感激这突如其来的恩赐。
为从前的支离破碎和此时的圆满欢喜,为这个走进他生命的女人和她腹中的孩子。
“我会给你最好的一切。”定王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如同奉上礼物般承诺——
“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当天后晌,定王抱着阿殷在客房里消磨至黄昏。
至晚才算是平复了心绪,带着阿殷去看隋彦。那边有隋铁衣和陶靖照拂,倒是没什么差池,且隋彦受伤虽重,却是沙场上打磨出来的铁汉,只要有口气在就能提刀上阵杀敌,如今安稳养伤、食物充足,加之战胜后心中愉悦,自然恢复得极快。
阿殷固然厌恶隋丽华的不知好歹,对隋彦这等边关铁将也极敬仰,听定王说他在城中军资断绝的情况下苦守了数日,未让镇南王铁蹄踏破城池,更是钦佩不已。
询问过伤势之后,见隋铁衣神色疲累,便请她先去歇息,将蔡高手下几名侍卫调来照顾隋彦。
因隋彦此时伤重,且隋丽华不在此处,夫妻二人对于隋丽华的事也只字未提。
用过晚饭后,阿殷照例在客栈的后院散步。定王正是满心欢喜,自然陪伴身侧,瞧见外出寻药的陶靖归来,又吩咐人摆饭,三人去陶靖客房中,将阿殷有孕之事说了。
陶靖听说,自是欢喜非常。
待阿殷和定王离开,便又将半枚梳篦摸出来,似是要将喜事传于冯卿,深夜未眠。
而对侧的客房中,阿殷已然安睡,定王却还了无睡意。
白日里的欢喜尚有余韵,因郎中叮嘱头三个月不可行房,定王自然不敢妄为,只捉了阿殷的手告慰数日相思。怀中娇妻气息绵长,满头青丝拖在枕畔,梦中犹带笑意,令定王不自觉的微笑,十指交握,不肯睡去。
沉睡入梦后,从前旧事袭来,却再也不是彼时的荒凉心境。